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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臻绝食这件事,第一日韩嫣说了,颜莘不以为然;第二日容千青提起,她怒气更甚;第三日若韵来求,她不置可否;末了直到第四日吟竹为了这事儿专程过来一趟,她才有些坐不住了。

    果然吟竹一出了门,她便带了人,急急往广内宫去了。

    一进柳臻住的侧殿,远远便见床上卧着的人翻滚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颜莘略紧了眉心,只吩咐左右道“架起来”。

    两个宫侍上去,一左一右将他搀起。柳臻挣扎着不想起来,奈何身子单薄,又连日不曾进食,没半分力气。便只徒劳挣扎了几下,由这人将自己扶了回去。

    待那两人让到一边,颜莘便到他身边,侧身坐下,只稍稍瞧了瞧,却早已是心疼多过了生气。

    他原本并不是单薄的身子。然而接连五日的粒米不进,如同摧枯拉槁一般,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折磨得瘦骨嶙峋。整张脸上也仅剩了一对滴溜溜的大眼睛,没有半分神采可言。他的皮肤有些灰败的色彩,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骨节突出,青筋支楞。颈下的喉结也削尖了似的,伴随着小口吞咽口水,上下支动得更加明显。

    颜莘心里有些发酸,终究忍不住将他轻轻抱入自己怀里。也早已将自己原先满腹怒气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臻虽然早已没什么力气,此刻却清楚她是心疼自己受苦。便缩入她腰间,淡淡呜咽了出来。

    他哭了几声,见她并未说话,也没有表示反感,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忍不住声音就大了起来。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颜莘估计他哭得累了,才轻抚着他背心,柔声道,“好了好了”。见他识趣地压低了声音,也只是哽咽了几下,却仍旧牢牢贴靠在自己身上,便无奈道,“你起来吃点东西,养些力气。朕也好带你回去。”

    柳臻怔了一怔,听她又重复了一遍才肯放手。便有人将厚软的靠垫搬了过来,扶他坐好。

    柳臻生怕她说完这话就走了。等到旁边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水和稠粥端了过来,见颜莘要让开,他便忙着将眼神绕开那人,只牢牢盯着颜莘,毫无底气地喊了声“陛下。”

    颜莘明白他意思,只笑了看他一眼,便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又从宫侍手里接过水来,拾起汤匙便送到他唇边。

    第二日午后,颜莘在内书房歇着,坐在御案旁悠悠地翻着些东西。

    柳臻转了进来,远远地看了看,便在门口行了个浅礼,低低地道了声“陛下。”

    颜莘不答话,只等他再起身抬眼看时,冲他轻轻招了招手。

    柳臻低了头过来。到她面前时,屈膝跪了下去。

    颜莘低头看他,柔声道,“你又要做什么呢。”

    “臻儿惹了您生气,还没好好跟您认错呢。”柳臻应道,随后又弯下腰去,给她磕了个头。

    颜莘忍不住笑了,唤他起来,又揽过他腰身,扶他侧坐在自己膝上。

    柳臻不过刚满十五岁,也只比颜莘的大女儿大出六岁,原本便是比她小上一个辈分的。他个子原本就不高,身子骨也轻,又是一直被她当孩子宠着的。所以常常坐在她膝上,日子久了,两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颜莘手拦在他腰间,缓缓问道,“你午膳都用了什么?”

    柳臻见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有些宽心,小声应道,“也是吃了些清淡的。并没敢多吃。”

    颜莘略点头,伸出食指去轻刮他鼻梁,笑了道,“你究竟还是一身小懒猫的性子。今早上要不是朕叫人弄醒你,给你灌东西吃,是不是又要睡过去了?”

    柳臻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想了想,却睁了水水的大眼睛看她道,“您真的……不生臻儿的气了?”

    颜莘眼见他神清气爽,虽然还有些掩不去的消瘦单薄,但终究架不住精神明朗,要恢复到先前,也不过是个时间和调养的问题。便仍旧笑道,“你那个样子,朕心疼还来不及,还生什么气。”

    柳臻闻言,伏入颜莘怀里,脸靠在她肩膀上,闷声道,“臻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莘轻抚了他头发不语。

    柳臻犹豫了会儿,又抬了头,怯怯看她道,“您……前次不是说臻儿身上有根硬骨头么。臻儿这次……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当是脱胎换骨了。那根骨头……也早就没有了。”

    颜莘心里一动,将他揽回怀里,静了许久,方一字一句道,“也是朕不好。朕这次待你,是有些过了。”

    肩上的柳臻不语。

    “朕当时也是因着温敢言的话生气。偏偏你还非要替他说话。”

    “以后……再不会了。”声音很小。

    “嗯。”颜莘笑笑,道,“朕知道。”言罢翻起他身子,在他一侧脖颈上轻轻吻了吻。

    柳臻打了个激灵,咬了咬下唇,却出乎她意料地抬起身子,却分开腿,将原本是侧身坐在她腿上的姿势换成是正面坐下。

    在她眼里,他总归是个孩子,这也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颜莘愣了下,将他向自己略拉了拉,笑道,“怎么突然这么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