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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谨侍寝的头一个晚上,便叫颜莘觉得不仅是郁闷之至,简直就是她的奇耻大辱。

    洛谨,自然就是苏合郡王那了不起的掌上明珠。

    在他来到之前,宫廷内外便都议论纷纷。说虽然是小国国君的儿子,但既然是国之至宝,又声名远扬,便定然该是出落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没有那么貌美倾城,也至少该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然而当洛谨一踏进凤栖宫的正殿殿门,殿里一众期待了许久的眼神便尽数黯淡了下去,整个殿里,一时都是轻轻“切”的声音,发表着满腹的失望之情。

    这不能怪他们没有分寸。因为就洛谨的相貌而言,且不说能与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贵侍君、安侍君几人媲美,即便是一般人,怕是也没什么可比性。

    换句话说,扔在人堆儿里,基本上是挑不出来的。

    皇后当初是最极力鼓吹这九郡主了不得的。如今眼看着自己一屋子人这般地当面就不给人家面子,心里便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他心里想法多少也是有些复杂的。虽说是受了传闻蛊惑,对这个苏合九郡主慕名而来的、可以惊为天人的美貌,他也是一直坚持赞叹加宣扬的,然而真到了时候,他反而敏感地担心这人若是太出色了,也怕是会影响自己多年来好不容易稳定和维持下来的后宫秩序。

    所以事到如今亲眼见到了,他竟有几分放下心来。

    也终究是仗着自己修养良好,他总不至于在脸上表现出失望来。只好亲切地问了些他路上状况,来京适不适应之类的场面话,便叫人带他去了专门为他安排的抚远阁。

    没过几日,便轮到洛谨侍寝了。

    颜莘早就从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这个“苏合之宝”名不副实。所以当这张不过是比常人白皙些、论相貌却只能算得上是自己后宫中侍君中等水平的脸,在自己面前端庄地行了见面的大礼的时候,便就想着毕竟是朝廷的政策使然,两国的邦交重要。

    不就半个晚上么,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不想这洛谨空长了一身诱人的白皙肌肤,在榻上却是叫人半点兴趣也无。无论怎么挑逗,他的身子也没有多大反应,甚至连点儿颜色都不变。

    好不容易机会差不多了,然而他竟然想了想,又决定抵死不从了。末了见她要使强,干脆蜷在角落里哭了出来。

    叫他这一番闹,颜莘不仅兴致全无,也确实是无语了。

    她是没见过男人这么抵触那事儿的。即便是有人有过抵触的,也确实没有像他这么严重的。

    话说得也是。身为侍君,皇帝一年能碰到你几次。即便是万分的不顺意,忍一忍,不也就过去了。

    然而洛谨却不肯。

    他只觉得自己忍呀忍,却怎么也忍不过去。虽然在走之前他的母王也派人简单教过他这些事,然而毕竟是从来没有实践过的,真正做起来,才发觉自己实在是万分的不想要。

    而这种感觉也不是通过强迫便可以解决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丢脸地跑到人家榻上去哭。

    自颜莘做皇帝以来,洛谨还是头一个被她中途从榻上赶出文源阁的。

    闻声过来的负责皇帝起居的注官进了门,愣愣地看着两个人对站着,一个气,一个哭,也不免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将手头簿子上刚刚添好的洛谨的名字又划了去。

    这事儿的结束,不过是小小地引起了宫里一番议论。然而这宫里本就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地方,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不那么耳熟能详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宫里又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风波。

    大慕颜家向来脉息单薄,子嗣不甚兴旺。到嘉平年间,皇帝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女儿,然而却都并非嫡出。随着皇女们日渐长大,这皇位将来由谁继承,便又成了朝里朝外热议的一个话题,也成了一道大难题。

    柳臻并不关心这个,也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一天,这事会扯到自己身边,叫自己徒然生了那好些感慨。

    满满是人的文源阁里,却因所有人都屏息敛气,寂静得要命。

    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在动作,而是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

    柳臻眼见着皇长女颜渊乔那不到十岁的孩子,安静地坐在棠梨木长椅上,任太医给自己的伤腿清洗上药,正位固定。即便是额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也只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也不肯吭。

    一旁站着的她的母亲——当今的皇帝,也是紧张地看着太医在她腿上动作,满脸的凝重。

    柳臻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伤口处理。更大的风雨怕是马上就会爆发。

    秋日巡狩,皇帝因为朝里的事情太忙,便没去。却叫自己的几个女儿出去散散心,顺便当作是锻炼身体。

    这原本是筹划得不错的一件事情。巡狩的整个过程也算是精彩的。不料在回来的路上,几个孩子却因为意气之争,赛起了马来。

    没有大人的约束,毫无禁忌的行为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其中一个,皇长女颜渊乔,也是刚刚故去的惠侍君唯一的女儿,马失前蹄,摔断了一条腿为止。

    此刻,事情的始作俑者——挑起事端的二皇女颜渊秀,正跪在文源阁的廊下,静静地等着她的母亲发作。

    颜莘面色沉重地看着人将颜渊乔抬进文渊阁,一言不发。显然是结局如何,要靠颜渊乔那条腿能不能保得住来说的算了。

    然而叫柳臻万分佩服的是,虽然二皇女身边跟着的人都被她母皇拘下留待发落了,然而她那样小小的年纪,在主动地跪到廊下的同时,转头便过来偷偷央求他派人去凤栖宫和浮碧宫,请她的父后和父君过来。

    皇帝家的儿女,在充满斗争的深宫中长大,自然要比常人的孩子少了单纯,也多出许多智慧和心计。

    贵侍君来得是最快的。

    一进文源阁的院门,他便先去廊下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简单问了几句话。

    颜渊秀虽然还是个孩子,然而毕竟教养良好,感情丝毫不外露。即便是好不容易盼到了能救命的人来,也依旧没有过多的喜悦之情洋溢于外,只是一一认真地回答了父亲的问话,便又垂头跪在那儿。

    贵侍君也只是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进了正殿。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也看不出他有丝毫胆怯或是紧张的情绪。柳臻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怕颜莘,而是他的身份、气质以及他的天性,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有任何失态的情绪流露。

    他进门的那一刻,也依旧高傲如故,不仅看都不肯看柳臻一眼,连里面是什么状况,都不想打听。

    柳臻眼见着他一身雪里金锦袍的背影拖曳入门,心里对那张冷艳又令人望而生畏的脸,不禁又生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无奈。

    不多时,皇后也到了。

    然而他却并不急着进去。他先是过来跟柳臻几人打听了里面情况。听说万幸的是皇长女已经并无大碍,正在侧殿休息,而贵侍君也已经进去了,便想了想,又过去和廊下跪着的颜渊秀说了几句话。

    柳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有分寸的皇后几句话说出来,会教人更舒坦些;也有可能考虑到皇后说话的分量会重,他的到来作用也会更大一些。他明显感觉得出,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现,但见了皇后,颜渊乔心里要好过得多。

    然而皇后再回来,却依旧示意宫侍们不必向内通报。

    他也只是立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柳臻眼见着也不知是因为忙还是紧张而弄得满头是汗的太医和一旁帮手的宫侍们退了出来,殿里只有皇帝和贵侍君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