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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臻只在文源阁重新呆了三天,便发觉今后的日子比先前要难过得多了。

    首先,文源阁允许他涉足的地方不再包括内书房。

    这一方面是因为先前他被纵容可以随便出入的时候,曾经带了来路不清的外人进入过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本来这书房也就是不允许有人在她不在的时候进入的。

    好在能不能进去对他来说,原本就是无所谓的。因此他也没有太多的不适意或是不舒服。

    他本来就从来没有在意过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何况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所以不去想这事儿甚至将它遗忘,都不是什么费劲儿的事情。他在乎的,只是能在她在的时候,过去上杯茶,或是送些东西,看她一眼,在她身边陪上一阵子,也就足够了。

    其次,不论他在文源阁呆了多久,一日忙下来有多累,除去该当他侍寝的时候,晚间他都必须要回到广内宫安歇。

    毕竟没有皇帝的特殊旨意,代表他身份的册子也好,他的一应待遇也好,都仍旧归属于广内宫。他本人,也自然完全不能算是文源阁的人。

    这个他努力了几天,发觉自己也可以接受。毕竟这其实与先前容千青的待遇完全一致。无论如何,总是与他人不同,叫人艳羡的。

    唯一叫他难以接受的,也是他感觉最明显的,便是她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起肉体的疼痛,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更加叫他难过。

    其实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他虽然不会再那么幼稚,那么天真,然而也仍旧会随着她的喜怒哀乐,沉浸于忧伤或痴迷的纷扰中,失神地遐想着,期盼着。

    她眼里滟滟的笑,无意中伸手的动作,都常常会叫他心旌摇荡。然而当他发觉那一切都不属于他,他苦楚哀伤,而又心痛。

    曾几何时,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敏感,变得容易伤怀。他会去在意她的有意无意的言语,她的若有若无的安排。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主宰了他的呼吸,他的命运,意味了他还能否有信心撑过下一刻。

    而那一天,这种折磨达到了极致。

    二公主回宫的那一天,是一个雾气弥漫、久久不肯消散的早上。一改或大雨滂沱、或艳阳高照的放肆的盛夏,天气阴沉得叫人心烦。

    他从凤栖宫晨省回来,又去了承明宫看了惠侍君,便急匆匆地往文源阁赶。一路上被这一片迷朦搅得莫名地心烦意乱。远近的景色若即若离,叫人好像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却又因为透出的冷意而敬畏和远离。

    就好像是受过伤的人,徒然有着温柔的外表,却掩饰不住强硬的心态,永远不会让人再走进心里。

    他不需要通报,就进了文源阁。然而不待走进内殿,便看见门口守了几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他便知道里面该有客人。

    他仍旧没有却步,一直朝里面走。直到进了内殿,远远冲坐在上首的颜莘行了礼,便立在一旁,稍稍抬头却又不失礼仪地简单打量了一下下首坐着的人。

    那人眼瞅着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是该有儿女的岁数。样貌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是俊俏漂亮的。一身的富贵挺阔之中,却又不掩婉约雅静。他穿了一身大红滚芙蓉色边儿的软绸直身长袍,袖口有葱黄色盘金镶边儿,设计得十分精致。

    柳臻是知道京城显贵家中夫侍着装规矩的。一眼便看得出这位身着大红正装的也是位正房夫君。只是颜莘无意给他介绍,他也只能自己在一旁暗暗好奇。

    他是从没见过这位皇帝最宠的燕郡公主的。同样的,颜映亦也完全不认识柳臻。自打柳臻进门起,他便一直把他当作是文源阁的宫侍,不过料想可能只是个品级高一些又得宠的,不用穿宫装罢了。

    然而颜映亦是从小便得颜莘喜欢的。又嫁得了算是位极人臣的妻主,富贵自在得要命。自打颜莘登基以后,他更是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地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为了他腊月违禁入宫,和温敢言的母亲温棠发生争执的事情,颜莘好一顿不高兴。然而却心疼他,不舍得直接说他,却叫了他妻主路静柏来好一顿训斥。结果倒仍旧惹了他一个老大不高兴,闹起了小脾气,近半年了都不肯再入宫请安。

    好在颜莘也一直忙,无暇顾及他,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如今他在颜莘面前虽然没发牢骚撒娇,却也明里暗里没少指派温棠的不是,继而便表达了希望颜莘疏离温棠的儿子温敢言的要求。颜莘自然把他这些话当作笑话听了,却把一旁不明就里的柳臻弄得心里发紧。

    二人闲话了一阵子,颜莘又安慰了他几句,便叫柳臻重新给添上茶。

    原本柳臻便是品级并不算低的侍君,只要伺候颜莘就好,是不需要给客人上茶的。如今这规矩也改了,显见她是彻底打算拿他当下人使唤了。

    柳臻倒不是十分在乎这个。只是他原本就不是手脚稳重的性子,现在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便更是有些不利索了起来。一盏茶端起来时,便晃了不少在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