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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耐心坐轮椅上看振星为如此小事踌躇不决。

花店服务员态度良好,从冰箱里取出各式花版。

「婵新,你说哪种好?」

「我毫无经验。」

修女当然应该如此说,振星大笑。

婵新轻轻吟道:「你是沙仑的玫瑰花,你是谷中的百合花。」

振星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栀子花。」

店员松口气,「是,周小姐。」

可是振星又犹疑了,「抑或,茶花?」

「周小姐,五月份才作决定未迟。」

嘉汀妮亚亦抑或凯米莉亚?

婵新说:「我肚子饿了。」

真是,修女也是人。

振星把姐姐带去吃意大利菜。

她想说,教皇未必有如此口福,可是怕婵新不高兴。

振星说:「我到过梵蒂岗,那年十七岁,暑假,我特地去看米开兰基罗真迹,他并非我最心爱艺术家,但到了西西庭教堂,还是感动得几乎落泪,为着想看清楚天花板壁画上帝创造亚当,我躺到地上,结果和尚前来干涉,叫我站起来。」

「你喜欢哪个画家?」

「我不介意家中图画室内有一幅梦纳的荷花池。」

「是,」婵新颔首,「该人作品本应作此用。」

振星嘻嘻笑,「我俩心意相通。」

「五月做新娘天气好。」

「要不就四月,一年只得这两个月。」

「嫁出去之後,记得时时与父亲来往。」

「我可能随王沛中赴美一段时期,他需到纽约实习。」

「那父亲可要寂寞了。」

振星悻悻然,「婵新你听你那红十字会调查员口吻,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批评姐妹做得不周倒,那麽,你来呀,你为什麽不示范如何做一个孝顺女儿?嘴巴长在脸上,有时也要用来说说自己。」

婵新黯然。

振星又不忍,「算了算了,你去服侍天父吧。」

「世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振星听了颇乐,没想到修女铁莉莎也爱掉书包,且同周振星一样,似是而非的时候居多。

回程中振星缠住婵新问她入教过程。

「很自然,就像你我进大学一般。」

「那时一定有人追求你吧。」

婵新哑然失笑,「那同入教会有何关系?」

「你不想组织家庭吗?」

「教会本身是个大家庭。」

「是因为某件伤心事吗?」

「振星,我千思万想都猜不到你会这麽可爱。」

振星睨着姐姐,「这是褒是贬?这是婉转地取笑我幼稚吧。」

「家母去世,是我一生中最伤心的事。」

振星耸然动容:「听说女儿们最难承受这一件,你看我,同母亲感情多好,我真怕那一天,妈妈说她也怕离开我之後像我这样蠹人会吃亏。」

婵新又忍不住笑,「那一天你都八十岁了,你子孙曾孙玄孙会照顾你。」

「孩子们靠得住吗?」

「哦.只有上帝是永久的磐石。」

「好端端又说起教来。」

「这是我真实观感。」

「你们母女可相爱?」

婵新忽然沉默。

「你们准不准留着旧时照片?」

「教会不是黑社会。」

「听说此刻修女可以保留自己姓名。」

「消息很灵通呀。」

婵新自行李袋内取一只小小银相框,递给振星。

振星一看,照片里三个人,婵新那时约七八岁,十分可爱,脸盘五官同她母亲宛如一个印子印出来,她的父亲亦即是振星的父亲,彼时当然年轻俊朗。

真可惜,这是个破碎家庭。

「他们天天吵?」

婵新答:「在我记忆中是。」

「为什麽?」

「双方均不肯忍让。」

「是爱得不够吧。」

「环境也很逼人。」

「他们打败仗。」振星唏嘘。

「那个年代,婚姻失败对女方的打击比较大。」

「嗳,我听说有人封建盲目地把离婚女子四个字当诋毁语用。」

「家母决定带着我远走他方,碰巧有亲戚在伦敦做生意,我们便前去投靠,稍後父亲搞的建筑生意也略有起色,他在物质上很照顾我俩,我们母女不致於很吃苦。」

「你为什麽不到我们家来住?」

「父亲又结婚了,且生下你,家庭十分完整,我不想做不速之客。」

振星没好气,「现在又来?」

「此刻事过情迁,」婵新笑,「无後顾之忧。」

振星说,「现在我很明白什麽叫做哀乐中年,你看我爸,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又为往事神伤,唉,做人不易。」

婵新故意上下打量妹妹,然後说:「我看做你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