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沙洲就是今日之敦煌两人直练到金乌西沉、霞光满照才返回庙中,小竹已把衣服改好,放在她床上。

    墨色的祭衣既厚且重,穿在身上有刚硬挺拔之感,崔捷仔细扎好暗红的绣了火焰纹路的腰带,把挂剑的镂钩扣在称手的地方,那小钩是纯金制成,看形状倒像是哪家姑娘的金钗扭成的。

    开了门,丁洛泉早已换好祭衣背对着她站在天井中,一样的黑色,只腰带是浅蓝水纹。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崔捷听到自己的喉咙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蹬蹬蹬地后退几步,

    丁洛泉连忙把扭曲可怖的鬼神面具拿下,歉然道:“对不起,吓到你了么?”

    崔捷呆呆地摇头,刚才一瞬间的心情很复杂,不是被吓到,而是……

    她的视线其实是被面具没有遮盖的浅笑的双唇和姣好的下巴吸引住,在那张脸上,丑陋和明雅、狰狞和安详很奇妙地镶嵌糅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她想起小时候和娘去沙洲看壁画,有一幅她特别喜欢,娘笑着说:“敏儿眼力不错啊,金刚怒目和菩萨低眉混在一起了呢。”

    丁洛泉哪知道她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只当是吓到,连声催促她赶快回神练习。

    祭衣下摆有点长,她要小心不被绊住。边舞边偷看他,明日自已要目不斜视,恐怕就没有多少机会看了。月夜下,宽袍大袖的他更显端凝大气、意态潇洒,突然明白阿牛哥为什么闹脾气不肯当武将,自己白天呕气都呕早了。

    丁洛泉瞥见她恨恨的表情,笑了笑:“我娘以前可是教坊第一舞伎。”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难怪督导我的时候这么严厉苛刻。

    第一遍练完,丁洛泉就叫鸣金收兵。崔捷大感意外:“不要再练熟一点吗?”

    “放心,你已经舞得很好了。明天可要累一整天,歇息去吧。”

    看她仍在踌躇,便说:“你有没有听过吴道子为裴旻将军画天宫寺神鬼壁的事?”

    “没有。”

    “裴将军母亲去世,想请他画壁为母积功德。吴道子说,我搁笔已很久了,将军若是诚心的话,莫若‘舞剑一曲,庶因猛厉,以通幽冥’。”

    “然后呢?”

    “然后?”丁洛泉忍住笑:“然后都月上枝头了,你再舞下去,我怕……待会可别招惹什么鬼怪出来。”

    崔捷心知他在取笑她被面具骇到,撇嘴道:“裴将军是一代剑圣,我哪有那本事。”

    丁洛泉目送她回房,她静立在门口望着他,半晌没出声,也没关门。丁洛泉看她脸上渐渐浮现惶恐不安的神色,惊问道:“怎么了?”

    崔捷低头,声音很小:“你说,神明……会不会因为我是女的,就不降福在大家身上?”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是女的又怎么了?我认识的女子中,有功夫高强的,生财有道的,文采斐然的……也不输于男子啊。若是小竹当村长,恐怕也不比她老爹差呢,毕竟她是我的学生。你不也中了进士?”

    崔捷见他说得干脆,终于开颜。丁洛泉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诚心祈祷,谷神一定会降福给村民们的。”

    “那么,我会诚心为女孩们祈祷的。”

    “别这么小气,她们若有好丈夫照顾,不也很好?”

    祭典在村外桃林中举行,那里是一座古代神庙遗址,巨大的圆丘地基仍依稀可辨,大概因为相信着那几块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大石仍有特别的神力,使得甘泉村的五谷祭在石门县中甚是有名。

    击鼓三通、鸣锣三段后,通赞引主祭和两位陪祭到圆丘正中,司帛、司樽、司爵、司馔、司舆、司过六人站在他们身后半圆方位上。献酒过后,丁洛泉便开始宣读祭文。虽然还是平日那张脸,眼角眉梢处却多了点清新气象,竟然有点俊朗起来。感于他的神乎其技,出门时她曾偷偷问过:“这易容术也是你娘教的?”他点头答道:“舞伎确是要精于此术。不过我娘花费心血比别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