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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月初九、十九、廿九日,起居郎大人都会到永昌坊国子监辖下最大的讲堂文晖馆传道讲学,尤其十九日这天将对民众开放,起居郎大人深入浅出,直白诙谐,最爱有人找他斗嘴,因而每次场面都非常热烈,

    但崔捷一时忘了这事,清晨去到,发现国史馆只有一位猜拳猜输的典书驻守,其他人都偷跑去听起居郎大人讲课了。

    馆内有一处是专放本朝史简的。崔捷向他说明了想看太宗朝初定律法前后的几次大讨论,平日该由他们帮忙找了再拿到其他地方看,这回典书很忙,指点了书册的位置后就放心走开,继续誊写他的书稿去了。

    崔捷进去,对着墙上大幅的太史伯像和董狐像恭敬地鞠了一礼。这两位战国时期的“不怕死太史”是后世史官的楷模典范,画中神态十分庄重,散发着让人惴惴的肃穆气压。

    她很快就找到了想看的书,但中间竟然缺了一本,上下左右寻了一遍也没有,再到其他书架上找,不经意间就看到一些三本一捆用绳子扎好的书册,上面一张小纸用朱笔写了个“密”字。这些显然是武宗、庄宗和本朝三个时代的历史记录,此时仍未解封,就连史官也不能随便翻阅。不过,那些绳子似乎扎得并不甚紧……

    庄宗朝的最后三本摆在太显眼的位置。崔捷偷偷向外望了望,典书的眼睛都没离开过他的书稿,她深吸了一口气,敏捷地解开绳子,借着袖子遮挡,不紧不慢地回到原先那个书架旁,假装仍然在看太宗朝的史录。

    有些事情她是早就模糊听说的,惠毅皇后生的皇子早夭,庄宗皇帝心情不好,就去洛阳散心,不料却看上了时为教坊舞伎的丁昭仪。这位娘娘脾气很硬,无论如何也不肯回长安,庄宗就大兴土木,为她扩建了芳桂宫,因她闺名玄紫,遂又改名紫桂宫。

    崔捷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庄宗对丁昭仪宠爱非常,每年倒有六七个月留在洛阳,害得满朝文武不得不跟着搬过去。朝廷在东西两京之间频繁地来回迁徙,洛阳城要修建更多的宫室院署以实现都城的职能,写史的人愤慨地说,钱都白白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而真正需要的地方却左支右绌、入不敷出。

    这种情况直到丁昭仪死后才结束,庄宗似乎哀痛欲绝,大病了一场,之后便再没踏出过大明宫一步。半年后,丁昭仪所生的晋王也被接回长安。

    因庄宗沉疴日重,朝廷出现了两个阵营,一方是希望拥立吴王的以皇后兄长袁尚书为首的大臣,另一方是希望拥立晋王的两名神策军宦官统领。

    看到这儿,崔捷心里嘀咕:“庄宗皇帝一定很左右为难吧,从他早期的行动看,应该是想把从武宗朝流传下来的宦官专权的毒瘤清除掉的,但他又很疼爱晋王。”她忽然想起了皇帝,掐指算算,那时他才十岁,对于这位抢去了父亲所有注意力的兄长会有什么想法呢?

    仁景二年四月,庄宗又一次病倒,神策军在九仙门设伏想诱杀吴王,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袁尚书一派将计就计,将两名宦官头子直接射杀于宫墙下……但,此时却发生了另一个意外,明德殿藏书阁烈火熊熊,整整烧了一夜,而晋王殿下也在这一晚失踪了。

    执笔者对于晋王死于大火的说法似有疑问,但那一夜这么多士兵围在大明宫外,都没有人看见晋王。后文附录了庄宗的诏书,把杀害晋王的罪名压到两位已死的宦官身上……

    崔捷把这段再细看一遍,很多地方语焉不详,自相矛盾。明德殿几乎烧成灰烬,找不到尸首似乎合理,但,有没有可能晋王真的趁乱离宫了呢?

    她不敢再看,把书册按原样绑好,放回到原处去。典书一直专心于他的书稿,崔捷上前告辞,反把他吓了一跳。

    下午,她去延英殿拜见皇帝。皇帝第一句便问:“易州古亭县是否有位叫程文通的私塾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崔捷不知他问来做什么,只用两句话简单地答了。皇帝便让她看刚刚送来的韦大人的奏折:“似乎是这人带头,把死在羊角山的俘虏重新安葬了,还种上松柏。前几天沧州有一队兵马袭掠了易州其他县,独独绕开了古亭县。”

    崔捷连忙问:“有多少人?死伤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