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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鬓发有些散乱,拂扫在温暖的夜风中。

    顾有悔倾身靠到窗台上,脸庞凑近纪姜,纪姜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顾有悔想要为她挽发的手生生地僵在她面前。然而,他没有颓然,顺势收回来的,摩挲着自己下颚淡青色的胡渣。

    他成熟了太多,可那双眼睛还是干净纯粹的。

    “糊涂公主,你终于想回家了。”

    说完立直身子。拍了拍自己袖口的灰尘。

    “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那下月初,我来接你。我问过师兄,他说你的身子还要调养,轻易颠簸不得。”

    纪姜垂下眼睛,手轻轻地捏碾着的袖口的暗绣花纹。

    “我……没事。”

    月光将顾有悔的影子静静地投到纪姜的脸上,他身子一动,她的容颜便明暗相错。顾有悔侧身在墙上靠下来。偏头望向纪姜那双细弱的手。

    “对不起,若我能早些回来,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与你无关。”

    她的声音浅淡,却还是有她惯带的暖意。和着陆庄细柔的风往他面上拂来。

    “你能带我走,就已很好了。”

    青墙很凉,透过他单薄的衣衫,寒意入骨。顾有悔抬起头来,月亮发着淡淡的光晕,明日似乎是雨天。

    “那你……还会回宋府吗?”

    他问出来后,又后悔了,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也许是最刺痛纪姜的。

    谁知,她却在月光下淡淡地笑了笑,良久沉默后,方吐出三个字。

    “不会了。”

    顾有悔来不及再问什么,外面已经传来了七娘声音。

    “殿下,您开门。是七娘啊。”

    纪姜朝顾有悔摆了摆手,“快走吧。”

    顾有悔应了一声,反身攀上窗外的树杈。月光将湿润的叶子反银白色的光来,顾有悔回头用剑柄抵住纪姜正要合闭的窗户。

    “诶,这个忘了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牛皮纸包抛向她。

    “等你离开这里,我再带你去吃暖锅子啊。”

    说完,越过树后的墙,不再见踪影,纪姜打开手中的那个牛皮纸包,里面装的是梨膏糖。

    一时之间,逼出了她的隐忍多日的眼泪。

    有人逼你见天地众生,就一定会有人带你见烟火和岁月。

    事实上,没有哪一个男人会无端闯入一个女人的生命。但他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把情意尽到底。

    ×××

    转眼之间,三月就过尽了。

    自从顾仲濂走了以后,内阁经历了一次大的清洗。陈鸿渐从刑部尚书,升任内阁首辅,邓瞬宜则供职入了刑部,虽只是做一个给事中,却也算是重新撑起了西平侯府的门楣。然而,整个内阁却还是瞩目于宋简。

    帝京政坛的新贵。一方通过楼鼎显掌握青州兵权。另一方面,又在白水河之战上的剿灭了河西三王的势力,彻底解决了困扰朝廷多年的藩镇割据问题。行政手腕比顾仲濂强硬,却又比宋子鸣怀柔,纵观利益牵扯和地方政治实情,宋简将河西三郡收归朝廷,又将原来的嘉峪守将杨琰调任河西任地方军统帅。这个人原本是杨庆怀的兄长,也是宋简在嘉峪时的旧识。

    这一系列利落又滴水不漏的安排下来,宋简既是大齐的功臣,同时也是朝廷的隐忧。然而,包括许太后在内,朝臣也不敢置喙他,毕竟,幼帝仍然被梁有善控制在身后,与太后的关系日渐恶劣,唯恐阉党为祸超纲,内阁,还是需要一个手腕稳狠的人来压镇。

    其实很多时候,朝中众臣也在想,不论是从前的宋子鸣,顾仲濂,还是现在的宋简,虽然所奉之道不同,所行之事也有相异处。本质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朝中事繁杂。宋简却也只偶有几日留在帝京,大多时候人还是在陆庄。

    宋简在,陆以芳和宋意然等人也就不能成行,然而,宋简才为了纪姜杖杀了陈锦莲,连宋意然都不敢轻易在宋简面前说话,因此,都只能滞下来。

    纪姜依旧不肯见宋简。

    宋简也不曾用强。一个人住在西边的堂屋,只让张乾一个人在身边答应。

    权力完成交替以后,所有的阴谋便转成了阳谋,这几日,内阁在议矿税改革,内容复杂纠缠。他与纪姜都不是市井当中的小夫妻,不能为子嗣,长时地将伤痛流露于皮表。西堂的灯一宿一宿的烧,宋简多日少眠,伏案至深夜时,偶也会突然心悸难当。

    往往这个时候的,纪姜屋中的灯也淡淡的亮着。

    这日,朝中有事,宋简一早渡河起行回帝京,不知是何事绊住,一直到入夜十分都没有回来。

    七娘命人点灯,捧水进来,欲替纪姜梳洗。

    纪姜正在灯下翻一本书,七娘放下热水,又将她手边茶水添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