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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无永恒藕有例外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大暑是夏季最炎热的一天,俗话说“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

  我国古代将大暑分为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世上萤火虫约有两千多种,分水生与陆生。陆生的萤火虫产卵于枯草上,通常在大暑时卵化而出,荧荧、烁烁,古人误以为萤火虫就是腐草变成的,在这个时节出现在夜空,点滴闪亮。第二候是说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土地也很潮湿。第三候是说时常有大的雷雨会出现,大雨使暑热减弱,天气渐向秋凉。

  苏州,从冗长的梅雨季里出来后旋即漫天大热。

  蛮不讲理。

  蛮热——霸蛮的热。

  真像野兽逼近时一口恶气熏罩,让人感觉气急胸闷嗓子眼儿腥臊,心生躁狂。于是想吃口开胃的、爽脆的。

  Ray说,大暑节气我们吃藕。

  Ray’s番外:关于大暑吃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吃藕”二字成了流行的网络语——就是用了所谓拼音梗,读快一点就发音成“丑”。好像还附带有衍生义,就是“穷到吃土”。

  Olivia问我,为什么要在大暑节气做以藕为食材的家常菜。我想,这大概是我怀旧吧。因为有那么几年的大暑天,这两道藕食是我家消夏聚会的“看家菜”,这两道菜一度是我家大暑节气的“家肴”的门面担当。这段“吃藕”岁月,想想倒也真是一段“穷开心”的时光。

  2000年前后,我二十岁出头,新婚。我先生是大学毕业留在苏州的“新苏州人”。我们倾尽所有付了新房的首付,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家。说是新房,其实真可以算“家徒四壁”。粉完墙、铺完地砖,就没钱继续什么软装。当时年纪轻,快乐也来得简单。有了新房子已经大满足,就这样搬进去住。一开始我们家连沙发也没有,我们俩就一个月一个月,列好清单,等着发工资就添一样再添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十足简单又容易快乐。那种白手起家的创建,大概是一生最初夯实的基础。

  因为我们在同龄同事中算成家比较早的,那个简单得连张沙发都没有的家,很快就成了单身朋友们的聚集地,三不五时地就有一屋子天南海北来到苏州的年轻人相聚。我下厨房、做小菜,就从那时候开始渐成习惯。每每聚会人一多,大家索性席地而坐,家里有什么菜就吃什么菜,有一次甚至只有一大锅鸡蛋西红柿煮方便面,大家也大快朵颐。

  就是那年夏天,我学会了做藕。凉拌藕丁可以当零食,而红烧藕圆因为有了肉,算得上是我们聚会食谱里的大荤了。我不断去讨教求学如何调出好味的红烧汁,几次练手后,再次亮相,绝对“菜惊四座”。从此后,但凡这道菜上桌,朋友们鼓舞得就像过年一样。后来有朋友提议,因为过年大家都天南海北各回各家,不如就把过大暑当成过大年。之后几年,每逢大暑,这些朋友就来我家聚会,压轴大菜必是红烧藕圆。——有朋友解说“藕圆”二字的美意说:就如我们彼此是“偶然相逢,遂成团圆”。于是,这道家常菜更添了大好寓意。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大暑节气,我们这个小家和那群天南海北来到苏州工业园区的“70后”“75后”“新苏州人”,就着凉拌藕丁和红烧藕圆,吃着我们年少昂扬的“团圆饭”。

  又过了几年,聚会圈的年轻人陆续成家、立业、生子。和我们一样,白手起家,开始有了自己在苏州的一间新房、有了家……

  慢慢的,我们都越来越忙、越来越忙。升职、乔迁,我们都换了房子,搬了新家,各自生活半径越拉越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偶尔遇见、难得相聚。

  2016年,我和Olivia做了这个小小的微信公众号,很多当年的朋友也关注了我们。在大暑节气前,他们说:Ray,你大暑做一期藕圆吧。

  好的,我做了。今天大暑,欢迎当年的你们再来我家,一起吃藕圆。

  我怀念那个藕圆的味道。

  我怀念那个时候的我们。

  Olivia’s番外:关于藕

  Ray在深夜给我发“红烧藕圆”的邮件,写了前面那篇很长的文字。她不是一个很喜欢煽情的人,所以读到这样一篇文字,很感动。她新婚那几年,我北漂,并没有参加过她家席地而坐的聚会,没有吃过那些大暑节气的“团圆饭”和那道当年确实颇有点名气的“红烧藕圆”。所以今晚我决定——去蹭饭。

  藕是我爱吃的。最近一直看中国古代神话,顺便也研究仙人们的吃食——自古仙人多吃货啊!有机会我一定开专栏来写。我发现仙人们最钟情的莫过于桃和藕。所以与其说藕是鲜食,更不妨说是“仙食”。

  不过,说回作为“四时五味入口”主笔人的我,向来负责写美食之外的题外话。所谓宕开一笔,我就此宕开……

  关于“藕”,我最喜欢的一句话莫过于“爱无永恒,藕有例外”。

  这句话是一家酒肆的Slogan(标语)。酒肆在北京后海的烟袋斜街,名字就叫“藕”。

  这句广告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在现世真相里投放下侥幸渴望——直击真相,又一念慈悲。这大概也就是那么多人愿意相信爱情的原因。

  那条斜街,那家酒肆,在那些年仿佛总是事关爱情。后来想,其实只是那时的年纪事关爱情,与场地无关。

  酒肆的概念,就是经营酒与餐——餐是泰国菜。2002年的夏天,这家叫“藕”的酒肆新装盛开的时候,惊艳过多少弄潮儿。我最后一次去那里,已经是十年后的2012年,依然盛夏。店铺大概是易了主,旧气不说,做作了很多。花枝招展的俗鄙,弄巧成拙,辜负了当年化拙成巧的灵犀。当年的“藕”和它的孪生酒吧“莲花”,无争的是斜街上的一双头牌,绝色的妖粉配鲜绿,明火执仗得艳丽妩媚、轻佻斑斓,颓败的高昂,落寞的摩登,又芬芳又感伤,又骄傲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