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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岁的表姐刘小凤开口:“二舅前年说幺姨娘托梦给他, 让他去找你,他就真去了!这一走一年多没音讯,前阵子刚收到他让人代写的一封信, 说是走到半路身上没钱,留在那地方打工了。”

    陈茶:“……”

    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难受, 开口道歉:“对不起, 我让大家担心了。”

    大姨摸摸陈茶的头发, 爱怜地摇头:“傻丫头, 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再说你又不是故意的。是你那爹做的太过!

    后来我们听说你那不靠谱的亲事后,你么舅打上门去跟他干了一架。让他知晓咱们陈家还有人活着轮不到他这么作践你。谁知道你已经离家出走了!”

    二姨道:“茶茶这丫头, 从小想的周全。听说那姓罗的是个村霸。茶茶这是怕回来牵连咱们被那姓罗的霍霍。”

    “不过你这丫头也是,一走连个信都没有。你是个识字的咋连封信都不寄回来。”三姨埋怨陈茶。

    “开始我居无定所, 过得不好怕你们担心。后来跟了程樘又怕你们找了去带我回来。”陈茶坦白。

    刘小凤问陈茶:“那你现在咋不怕了?”

    陈茶往程樘的方向看了眼,程樘正好也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又各自回头。

    陈茶含笑:“因为我想带他回来给你们看看。”

    这是我选的男人,我也希望我的家人能认同他祝福我们。

    几个年纪小的都哦哦啊啊的起哄。

    三个姨看看程樘又看看陈茶再互相对视一眼。

    大姨先开口,她指了指陈茶戴着的金首饰:“你这男人看起来很不好相与, 对你倒是舍得花钱。”

    二姨也点头,“第一次跟你回来,二话不说把你外婆医药费付了, 这男人对你没得说。”

    三姨则道:“这个程樘是看起来不好相处,但你们看见他看咱们茶茶眼神了没?就在这一个房里坐了两张桌子而已。他还被那些男的灌酒套话,就这样他那眼都看过来多少遍了?!”

    刘小凤纠正三姨, “三姨, 不是看了多少回!他那眼就没离开过茶茶哦!”

    她坐的位置恰好能看见两个人互动。

    陈茶听见几个女长辈都能从细节上看见程樘的好, 由衷地笑了, 一扬脖子,特别骄傲:“那是!这可是我自己挑的男人!我眼光一向很好!”

    只是听二姨提起外婆,陈茶便问了一句:“外婆的腿是怎么回事?”

    三姨嘴快抢着道:“昨天早晨才下过雨,她不在屋头待着非去山上捡柴,过水稻田沟滑倒把胯骨摔断了。大过年,弄得谁都过不舒坦。”

    语气里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埋怨。

    陈茶注意到三姨说这话时,小表姐刘小凤嘴瘪了瘪,明显不认同三姨的话。

    小表姐是大姨家的幺女儿。

    她等三姨说完,手遮住嘴,用只有陈茶勉强能听见的气音道:“三姨这话好没良心。明明外婆邻居说外婆是去三姨地里头轰鸟才摔到的,这会儿责任倒推的干净。”

    大姨叹息一声:“说起来还没谢谢你跟程樘先把钱垫了。但是,我们这些当儿女的都还在说什么也不该你们小辈来出这钱。回头我们几个老的凑凑把钱还你。”

    陈茶刚想拒绝,就听二姨反驳道:“算了吧!能凑起才怪。再说,他们当儿子的都还活着,哪里轮得到我们当女儿的养?反正我没钱出只能出力。”

    大姨沉下脸,训道:“你都当奶奶的人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你当着一个小辈哭穷做什么?羞不羞?”

    二姨哼了一声,闭上嘴,明显不服气。

    陈茶连忙道:“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我出钱也是应该的。而且,我在家留不了几天,外婆还是得各位舅舅和姨照顾。”

    不给她们点评的机会,连忙岔开话题:“我都三年没回来了,咱们家里有什么喜事没?”

    “你大表姐二娃生了个男牙子。你小表姐也结婚了”大姨道,这俩表姐都是她闺女。又朝二姨努了努嘴:“倒是你小表哥还没动静。”

    二姨摇头,“家里木得钱,咋个讨老婆嘛?”

    “你看!大姐刚说完,你又哭穷!”三姨抢白道。

    二姨急了,“那我就是真一个子都拿不出来嘛!我不哭穷我装有钱我就有钱了啊?茶茶又不是外人,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做啥子?”

    “那你咋个意思?你说这话是想让茶茶给你拿钱娶老婆不成?她一个女娃子在外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是运气好找个汉子嫁了!要运气不好你这辈子都不见得能见她一回!那时候看你惦记谁?也不怕老了到下头去,爸爸打你腚瓜子!”

    三姨素来说话不饶人,这一顿抢白把二姨说的红了眼,连赌咒带发誓。

    “哪个惦记茶茶的钱哪个生儿子木有□□!出门个就让车撞死!”

    大舅:“……”

    他看了眼举着三根手指发毒誓的二姨,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不说话了。

    陈茶哪个也劝不听,干脆招呼了两个年龄相仿的表姐一起去上厕所。

    到了外面,三姨家的敏敏表姐长叹一声:“跟二姨娘吃饭总是这样。谁家日子好过嘛?总这样讲,实在倒人胃口。”

    小表姐摇头:“木的办法。二姨娘日子过得实在惨!咱们这些人家不管怎么样都还能混个温饱,最起码饿不着肚子。”

    她说着扭头看了陈茶一眼,“你离家好几年应该不晓得。二姨生了场病,不要命就是花钱。头个二姨夫嫌弃她不要她了。现在这个二姨夫穷归穷,人好。倾家荡产给她治好了病。二姨就跟着他了。不过他今天没来,所以你木看见他。”

    这话敏敏表姐也认同:“二姨家确实是真穷。所以这次外婆出事,她就明说了只能出力不能出钱。”

    陈茶有些疑惑:“外婆手术费虽然不便宜,但是咱们姨和舅加起来就六个。平摊下来一个人也就一百多块,至于闹红脸吗?”

    敏敏表姐哼了一声:“你虽然离家几年,好歹也是这个家里头长大的,哪个啥子情况你不知道?大舅能管吗?他来看一趟就不错了!二舅都不知道在哪。小舅才折腾着把房子盖起来,欠了一屁股债。别一百块,十块都拿不出来!剩下的就是我们家和小凤家。我们家就指望我爸爸一个人,饿不死算。小凤家……”

    敏敏表姐看了小表姐一眼,小表姐垂下头有些难过。

    “大姨夫生病了,说是癌症。一是木有钱,二是都对外婆有怨。所以埋怨几句,也不是真不管外婆,但是条件就这样,也只能尽力而为。”

    陈茶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会这样?大姨夫这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得治吗?我是说不考虑钱的问题。”

    小表姐摇摇头:“医生说晚期,这是最后一个年。”

    陈茶有些难过。

    大姨夫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也是外公走了以后这个家里的主心骨。

    大事小事都是大姨夫在张罗。

    他才六十岁。

    “咦?你男人出来找你了。”小表姐胳膊肘拐了陈茶胳膊一下。

    陈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程樘立在不远处,指尖夹着烟,明明灭灭不知道站了多久。

    陈茶眼睛酸涩,看见程樘嘴角却止不住勾了起来。

    敏敏表姐翻个白眼,“至于吗?我们才出来几分钟就找出来了?”

    她说着拉着小表姐往屋里走,路过程樘还嘁了一声:“这是在我们家!真想留下她你跟着也要不走!”

    程樘:“……”

    陈茶:“……”

    程樘熄灭了烟,走到陈茶跟前,漆黑的墨瞳盯着她,带着几分委屈:“你不跟我了?”

    陈茶又好笑又好气,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戳了一下,“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说什么醉话?”

    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我的命呀!傻瓜。

    程樘哼了一声,大约因为酒精作祟,看起来虽然没醉但是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抱着陈茶的腰告状:“他们都欺负我。”

    “欺负你什么了?”

    “吓唬我!威胁我!”程樘鼻尖在她鼻尖上碰了碰,“就是不想把你嫁给我!”

    陈茶看他这委屈样,忍不住失笑,“傻不傻?”

    “那你嫁我吗?”

    “不是已经嫁了?”

    “又没领证。”

    “那不嫁了?”

    程樘嘶了一声,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一会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茶才不怕他:“那你可得做好浴血奋战的准备。”

    程樘:“……”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松开陈茶叹息一声,站直了身子,“回去吧!一会儿又该出来找了。生怕我把你拐走了。”

    陈茶失笑:“行了你!哪这么大委屈?”她家人又没真做什么分开他俩的事。

    程樘哼哼了两声,牵着陈茶的手跟她十指相扣,走回包房。

    一桌饭吃了四五个小时,从太阳西斜吃到漫天繁星才散了伙。

    这大约也是南方跟北方的不同。

    在北方,天刚黑大家就吃饭进被窝了。

    一出门手指头都要冻掉,能有什么好玩的。

    南方就不一样了,大多数时候,晚上比白天适合出门游玩。

    程樘跟么舅为了抢着付账差点打起来。

    小表姐推了陈茶一下,“管下你男人。这顿饭姨和舅们都凑了钱的。”

    意思是陈茶得领这份心意。

    陈茶点点头上前拉开了程樘。

    这顿饭总得来说女人们聊得开心,男人们也喝得尽兴,出门都是被扶着出来的。

    陈茶也挽着程樘的胳膊跟大家一一告别。

    二姨得去接大舅妈的班给外婆陪床。

    舅舅们都喝高了需要伺候,大舅妈得回家伺候大舅。

    陈茶跟程樘赶了几天路确实挺累,便没再坚持去给外婆陪床。并且拒绝了么舅邀请他们去他家住的提议,坚决回外婆家住。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

    三姨家离外婆家很近,顺道送喝醉的么舅跟陈茶他们小两口回去。路过小卖部还去买了一包蜡烛跟一个铝皮手电筒给陈茶带上。

    “咱们这里还没通电?”陈茶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意外。

    “也不是。”三姨摇头,“很多人家都通电了,你外婆没要,她说她不需要电,不用浪费这钱。”

    陈茶没说话,心里很清楚这话怕是半真半假。

    三姨送他们到门口,跟三姨夫扶着么舅送他去了就没进门。

    陈茶找到石头下面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程樘站直了身子。

    陈茶斜眼睨他:“不醉了?”

    程樘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一边轻叹一声:“这不是被逼的?我再不装醉,舅舅们就都喝吐了。”

    一开始是大家陪着程樘喝,程樘一杯他们每人一杯。

    到最后发现程樘的酒量比他们想象的大根本灌不醉,商量了一下就开始车轮战。

    每个人都单独跟程樘喝,相当于程樘打一圈,他们每人只和喝一杯。

    就这样,他还清醒着那几个舅啊姨夫的也扛不住了,最后连几个表哥表弟也放倒了。

    但是这家人也不知道什么爱好,似乎就觉得能喝倒他就是给陈茶撑娘家人的腰了。

    程樘看出来这一点,就开始装醉。

    陈茶失笑摇头:“真不知道你们男人都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我是被灌那个!他们当着我的面,明着商量怎么灌醉我!”程樘十分委屈,他从后面抱着陈茶,“不过,我好羡慕你!你这些家人都是真的疼你。”

    本来早晨病房里听见这些人因为老人的手术费争论不休,他还有些失望。

    到吃饭发现这些人或许不是称职的儿女但绝对是合格的舅舅,姨夫,表哥表弟。

    哪怕一直出言试探他存了点其他心思的大舅也是真疼爱陈茶。

    陈茶后仰,头枕在怀里,嗯了一声:“他们这样对外婆是因为外公,这样疼我是因为我娘。”

    “嗯?”程樘低头额头蹭了蹭陈茶发顶。

    陈茶勾起了程樘的兴趣,却不打算多讲了,推着他去洗澡:“我们坐了几天火车,人都要臭了!去洗洗赶紧睡!有事明天再说。”

    这里的冬天跟钱榆村的冬天差了十几度,最多跟钱榆村秋天气温差不多,洗澡还是能接受的。

    陈茶烧了热水,两个人都简单的擦洗了一下。

    本来程樘自告奋勇要烧洗澡水的,等到了厨房却发现他玩不明白这里的灶台。

    外婆家的灶台是钱榆村常见灶台的两倍高,而且上下双灶但是单锅,还有风箱。

    程樘点了几次也没能顺利点着火。才悻悻地换笑到肚子疼的陈茶。

    她不光笑还一直说风凉话。

    “程樘,你能不能快点?你再磨蹭天都亮了!”

    “程樘,你烧个洗澡水是打算给整条河都加温吗?”

    “……”

    洗过澡,两个人挤在陈茶以前睡的单人床上。

    程樘有些头晕,捏着眉心抱怨:“你们这里的酒度数不高,后劲倒不小。”感觉这会儿真醉了。

    陈茶嘻嘻地笑,“这倒是真的。正好,你好好睡一觉。”

    程樘叹息一声:“这回想做别的也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要不然就刚才陈茶那一句“程樘你还能不能行了!”足够他得折腾到她哭着求他。

    这会儿别说干什么,睁着眼都感觉整个屋顶都在转,转到头晕想吐,只能闭上眼睡觉。

    陈茶也困,钻进他怀里闭上眼。唇角是勾着的。

    这是她的家,身边是她的男人。

    没有比这一刻更满足的。

    早晨程樘先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