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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河消冻,草盛莺啼。

    也不知是不是本来就养得差不多了,祁澹在三通道人的几剂香灰作用下,竟奇迹般地大好。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为三通道人修观塑像,赐封他为‘三通真君’。

    这日春意正浓,是当地的花胜节。

    皇帝跟三通道人闭关九日,潜心问道,终于告一段落。苏贵妃早就呆腻了巴掌大的道观,一见皇帝出关,就缠着他要一起去逛夜市。

    扬陵夜市久负盛名,又碰上花胜节,街道上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皇帝都出来了,苏贵妃自然不再粘着张荦,而是挽着皇帝的手臂,小鸟依人在他怀里。

    夜市上,到处都是卖小吃、小玩意的摊子。

    苏贵妃这个也想尝,那个也想买,不多时就堆了贴身宫女一手。

    她便开始朝蓝芷手里丢,看上这个,指使她付钱,瞧上那个,催促她带走。兰嫔比贵妃位份差了好几级,她根本没法拒绝,只能低眉顺眼地像个伺候人的丫鬟。

    “呀,我要这个!”苏贵妃玉手一指,腻在皇帝怀里忸怩作态,撒起娇来比二八少女还嫩。

    皇帝今日兴致不错,哈哈笑道:“买。”

    陈锦年见状忙上前,赏了摊主一锭银子,双手捧着一株大红的花胜,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花胜,苏贵妃配合地矮下身,像个寻常人家的娘子,由相公亲手簪花。

    再看四围,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人人都簪着一株娇艳的花胜。她们或挽着情郎的臂膀,或由家中父兄牵着,一个个笑得人比花娇。

    在王宫呆久了,蓝芷都快忘了自己幼时也曾这样拉着家中长辈的衣摆,出来赶集挤庙会,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简单美好的快乐。

    她望着自己手中的大袋小袋,落寞地垂下头。

    重来一次,蓝芷活得谨慎又明察,她一个无背景无依仗的小宫女,能混到如今的兰嫔,已是用尽聪慧与运气。可事实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在苏贵妃这样的人面前,她永远需要点头哈腰,永远低下卑贱。

    她被那个等级森严的王宫圈住了,即便她此刻走出了王宫,也依旧像是没走出来。

    她闭上眼,深嗅着各色点心小吃混杂的香气,倾听着人群的热闹与欢愉。

    她此生还有机会走出那个王宫吗?还有机会摆脱自己被束缚被左右的命运吗?

    集市熙熙攘攘,人挤着人朝前,一个不留神,苏贵妃他们已经走出去丈远。

    蓝芷觉得自己手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张荦垂首到她身边,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大袋小袋,弓着身子追上前头的贵妃主子。

    之前祁澹生病,占据了蓝芷大部分注意力,以致于她再见到张荦时,才发觉自己快一月未见到他了。这段时间,他颇受苏贵妃器重,还升职当了长乐宫副总管。

    可是,蓝芷能清楚地感觉到,本该春风得意的小太监似乎并不开心,整个人还瘦了一圈。她不知道,这一个月,小太监经历了什么?

    “姑娘,这个给你。”一个挑着竹担的老伯在蓝芷身边停下,递给她一株花胜。

    “哦,我不买。”

    “不是买,是送给姑娘的。”

    “送我?”蓝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卖花为生的老伯并不富裕,平白无故为何送她一个陌生人东西?

    老伯掂了一下竹担,笑着解释道:“我这两篮花胜都卖完了,就剩这么一株。赶着回家陪闺女过节,这最后一株就送给姑娘了。”

    他说完将花胜塞到蓝芷手中,转身就走,像是怕人反悔又要送回来似的。

    当真是都卖完了要赶回家吗?

    蓝芷分明从那竹篮盖子的缝隙里瞟见,里头还有小半篮没卖完的。

    她捏着花胜端详,兰花形状,紫叶黄蕊,明丽精致,还真是衬她,嘴角不觉漾起两团浅涡。

    “又乱花月例。”她口中小声嗔怪,双眼却含笑地望向前头的人。

    张荦也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回头,忍不住想看那株花胜戴在姐姐发间是什么样子。

    今日过节,这街上的每一个姑娘,都有亲人爱人送她们花胜,他的姐姐也要有。

    不能正大光明送,那就偷偷送。

    过去的一个月经历了什么,他不想让姐姐知道。

    也许,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宫的小太监了,再也不会满足于‘有口饭吃就能活下去’。

    王宫的一切,逐渐将他打磨得处事奸滑,锻造得胸有城府,他的心变得泥泞不堪。但是,有他一人不堪就足够了,他的姐姐要永远站在光下,被保护,被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