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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抓住了她的双手,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们先回去好么,我带你回去。”

  他打横抱着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温柔无比,脚下的步子像是灌了铅,一步一步,重的厉害。

  诸将见状,纷纷让了开来,沉默着,谁都找不到话来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对夫妻。

  她在他怀中,每说一句都艰难无比,仍是笑着,以免他担心,“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我没能保住,对不起啊,十一。”

  “我不许你这么说,”泪水落到她脸上,她能感觉到他好像是哭了。他吻住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派人去找你的,否则你不会落到皇后手上,不会受这么多苦楚,是我对不起你。”

  门被推了开来,她搂住他的脖颈,身上再没有丝毫气力,“十一,我爱你。”

  她用最后的一丝神智,说了这句。生怕自己时间不够,要带着遗憾离开他。

  他埋首吻住她的脖颈,感受着她的气息,颤声道:“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织锦。”

  她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平和,“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一直都很相信。可这一次,却是她说了谎。

  他把织锦安稳放到床上,大夫已经来了,一批又一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所有人都是一脸无能为力的模样。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可浑身的剧痛却让她到了半夜都没能合上眼睛。

  已是深夜,月明星稀。

  大夫行至门口,说:“王妃身子虚弱,恐怕熬不过这几日了,请王爷早作打算为好。”

  敬轩叹息着,说:“有劳先生了,先生请回吧。”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仰面看着头顶的星空。那时节大概是夏日,耳边有蝉鸣之声,身下的小草带着夜晚的露珠,微微沾湿她的衣服。她双手交叉着搁在脑袋底下,一脸丧气地想着为什么别的孩子生日那天都有蛋糕,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那差不多是在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漫天星辰让她觉得眼花缭乱,不知怎的,她竟睡了过去,周遭冰冷。醒来之时,妈妈告诉她她是食物中毒,躺了几天才醒过来,把妈妈担心的要命。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接近死亡。

  她想,如果就这样死去,再没有痛苦,再不必提心吊胆,听起来也算不错。可是——可是,她的十一,叫她如何放的下他。

  让时间回到当日守城之夜。

  马车行驶在上容城前往洛阳的官道上,泥石流铺天盖地而来,如灭顶之灾。

  泥水夹杂着石子,她被埋在底下,不见外面天日。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她听见山洪暴发的声音,心里面满是恐惧。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已经冷得几乎没有一丝体温,她的意识渐渐被模糊,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过,她知道,有一个人一直都在等她。

  “等回到蓟州,你便嫁给我好么?”

  “你便嫁给我好么?”这一句像是空谷回音一般,一遍一遍在耳畔回响。

  在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辈子若就这么死了,若没跟他说过一遍“我爱你”,就这么走了,她该有多遗憾。

  一次又一次逃避自己的内心,不愿去相信,只是一味逃离,宋织锦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懦弱了?

  陈王是在泥石流发生的一天之后,也就是袁君孺兵败之后的一天之内,找来的这里。她在三天之后醒过来,身上满是疼痛。

  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十一,却在医士告诉她,按她现在的状况最多只有两年可活的时候而愣在了当场。

  她不知睡了多久,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以往种种,有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痛得快要死掉,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常做着关于各种死亡的梦,可梦里面总有一个十一,站在对岸,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她试着去喊他,可他一脸漠然,像是不认识了她一般。

  那大概就是死亡之彼岸吧,过了这条河她便能结束所有痛苦。如果真到了地府,过了奈何桥,她不想喝孟婆汤,前尘往事纵然荆棘遍布,她也不愿遗漏一丝一毫。

  十一,我的十一。

  昌德宫内,惠帝拿着刚传来的战报,在大殿之上来回走动着,心里满是焦躁。

  “这平南王怎么忽然就发起猛攻了?”惠帝一脸诧异,三个月前朝廷还派出使者和谈,当时平南王可是按兵不动了整整三个月,怎么现在忽然就直取邯郸,南下进军荥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