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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笑了笑:“你是要离开我家,还是要离开汴陵?”

    是她轻忽了。他既是断妄司的官差,当然不会长久地在春花钱庄当账房。

    “多承照顾,严某的伤已大好,也该搬回客栈了。”严衍觑她一眼,“早几日就想同东家提,无奈东家太忙。”

    原来是想搬回客栈啊。

    春花松了口气:

    “岁市的杂务太多,这几日都抽不开身。”

    这一会儿的工夫,她竟已想好了七八种留下他的法子。

    正犹豫要用哪一种,忽有下人来报,衙门的闻捕快来了。

    这正中了春花下怀,她忙道:

    “闻捕快来得巧,酒楼送了新鲜的小羔羊肉,正适合支炉子现烤。爷爷和哥哥出去布施了,咱们三个恰好凑一桌。”

    大运朝能牧羊的草场不多,羊肉价高甚于白银。除了大内禁中,民间极少有人能吃得上羊肉。这回春花酒楼从漠北进了十余头契丹小羊羔,不过一日便被汴陵富户抢个干净,只剩两头,留着长孙家自己食用。长孙府的厨子颇得春花酒楼的真传,将羊骨熬汤做底,羊腩炖烂,羊排烘烤,腿棒腌卤,外脊挂炙,不久便整治出一席全羊宴。

    闻桑只在京中吃过一两回羊肉汤饼,且都是表面两片薄薄的羊肉,从未见过如此豪放的吃法儿,薅了一根羊排,撒些辣茱萸粉,咬一口,外焦里嫩,油滑喷香。

    左右呈上屠苏酒,他狠狠喝了一盅,只觉从脚底板升腾起一股热气,立时将满身雪意驱赶了出去。

    不由得拍着大腿喊了一声:“好肉!好酒!”

    又见严衍尚未动筷,便啧啧感叹:“这账房先生的伙食,可比咱们断妄司好多了。师伯,我要是你,就为这一口吃食,也愿意留在春花老板这儿再当十年的账房先生。”

    严衍看他一眼:“既如此,你就辞了差事,留在这里吧。”

    “……”闻桑晓得自己又说错话,缩了缩头,“可惜我不会算账。”

    春花旁观这两人神态,微笑道:“羊肉温补,严先生多用些。尤其是这外脊肉,最宜挂炙,将熟未熟之时,将外层薄薄切下,口感最好,只是对刀工要求颇高。”

    便取了细小银刃,从挂炙的外脊肉上慢慢下刀。但那外脊肉长长的一条,带着些筋膜,她用刀不得法,切了半天,纹丝不动,不由得微露尴尬。

    严衍盯着她动作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皱眉:“你不擅用刀,小心割伤了手。”

    春花讪笑:“平日这些都是仙姿来做,我确是有些笨手笨脚。”

    严衍摇了摇头,从她手中接过银刀。薄刃在指尖轻轻一翻,便从外脊肉上削下薄薄的一片,他以箸夹起,蘸了粗盐,轻轻放在春花碟中:“试试。”

    春花夹起一尝,果然细嫩弹滑,肉香馥郁,拍手道:“你这刀工倒比仙姿还要厉害三分。”

    于是笑眯眯望定了他。

    严衍眼见她这坐等投喂的姿势,愣了一愣,旋即在心里叹了一声。指尖薄刃飞舞起来,不多时,便切了数片嫩红薄肉,整整齐齐码在盘中。

    春花也不含糊,举箸夹起,蘸了粗盐便往嘴里送。严衍再切了两片,切的速度刚好匹配上她吃的速度。

    闻桑拿着一根棒骨据案大嚼,边吃边望着眼前这两人,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以他的人生阅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苦思冥想了半晌,终于从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勉强抓出一缕线头:

    “那个……师伯,你不是说,今日就要搬回客栈么?”

    这话一出,严衍的动作顿住了。他看了闻桑一眼,放下了手中银刃。

    “方才已向东家辞行,稍后,你便同我收拾一下。”m.

    春花看看盘中炙肉,微一思忖,展眉道:

    “严先生有公务在身,我也不好勉强。但许大夫说了,你这回伤筋动骨,若不好好休养,以后会留下病根。眼看就是年关,我们家中人丁单薄,爷爷最喜热闹,不如,你们就留在府里过完年,再做计较。”

    闻桑听着,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浓厚了。

    他轻咳了一声:

    “师伯,咱们的案子,不是还没查清么?”

    春花看了他一眼。

    严衍也看了他一眼。

    闻桑默默地噤了声。

    那不对劲的感觉很强烈,但是他好像……不应该再说话了。

    静了片刻,严衍道:“苏玠的案子,已知是妖尊胁迫樊霜所犯。但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与那花娘菡萏又有什么牵扯,这些内情尚不明朗。妖尊盘踞汴陵多年,所做恶事一定不少,是否有其他帮凶,亦需严查。”

    “妖尊受了重创,必不能逃远,我已传书回京,召司中同仁前来相助。你……”他看了春花一眼,“其后诸事,都与你无关了,你也不必再担心。”

    春花囫囵点点头。

    “你与苏玠渊源颇深,对他的死,是否还知道一些别的内情?”

    “呃?”春花不防他突然发问,一时怔住。

    她当然知道别的内情。可说与不说,哪些可说,哪些不可说,还需拿捏尺度。

    严衍观察着她的神情:

    “在海龙腹中,与安乐壶中,危难之际,东家都曾提起一封信……”他沉吟,“是写给天官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