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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了药膏,林云渝知道方谨言有事要问他,慢吞吞地没离开。

    “那件事查到了吗?”

    “有些困难,南夏他们家当年家底不错的,办的医疗卡是终身制的,私人医院……又最忌讳这个。”

    方谨言闻言也没管背后裹着纱布的伤痕,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向冷峻的脸庞倒露出一丝无奈。

    林云渝瞧着他的样子有些好奇,就算是为劝沈姨所以查南夏的病例,也没必要非从少年时期开始查吧。

    “谨言哥,你为什么非要查她十六岁时的事,那都已经过了□□年了,就算查清了,像你猜测的一样,她得了……可,那终究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太久了,要么她忘了,要么……她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书房的灯光格外明亮,木色的书架上大部分都是生涩难懂的书籍,只有一个角落,方黎昕在这藏了几本夹着书签的小说。

    “我小时候见过南夏,黎昕也见过,可能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小,不记得了。”

    方谨言说着话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杯影里倒映着那些回忆往事。

    “她父亲……是我的大学老师,葬礼那天我们几个学生也都去了,一群亲戚在里面抢遗产,我们也没敢进去。”

    林云渝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其他的也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两个场景,安葬告别仪式结束后,南夏孤零零地坐在不远处看着逐渐离开的人,有几个没拿到钱的亲戚当着她的面说讨论着她克死了她父母。”

    “后来想想,她那时候已经快十六岁了,手里的财产不好骗,大概是骗不到钱的人急了眼就想拿话激一激她。”

    “还有一件是前一天的……”

    方谨言低眸抿了口茶缓缓说道:“他们那边的规矩,长辈去世火化后第三天办葬礼,第四天安葬,安葬前要守夜守整整一晚上,那天我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就想着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去走一走,结果一逛就走到了灵堂前……”

    “空荡荡的灵堂,早就没了那些闹哄哄的亲戚,她弟弟约摸着是哭累睡着了,远远看着她在烧什么东西,我以为是纸钱,走近了才知道……是病历。”

    “我去的有些晚了,就看到一个医院名,她头上披着一个白布,没抬头估计也没看清我……”

    寂静的深冬裹挟着厚重的伤感与思念,许是老天也感受到了人的悲伤,夜里连风都没有,屋檐上还挂着一些没化完的雪。

    方谨言身上带着一丝酒气,站在门前瞧着披着白布往火盆里扔着什么东西的人,旁边的蒲团上蜷缩着一个眼睛哭得红肿的熟睡的少年。

    他松了松领带往屋内走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手里隐隐约约的病历单,问道:“你们的习俗是给去世的长辈烧病历吗?”

    女孩抬起的手顿了顿,随后把剩下半本病历一股脑全放在了火盆里,低着头,指尖止不住地轻颤,也没说话。

    “为什么烧病历?治不好了还是不想治了?”

    女孩依旧没说话。

    方谨言望了她一眼,抬头看向老师和师母的遗照。

    “人生也就这几十年,你还小,长大了就会发现……”

    女孩许久没听到他说下半句话,脑袋微微耸动。

    他没忍住轻笑着说道:“……长大后的痛苦更多。”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敛了笑容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该笑。”

    女孩只是跪在蒲团上低着头往火盆里抓了把纸钱,又过了许久才静静说道:“没关系,今天笑的人已经很多了……”

    方谨言倒是今天在这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他抬脚往里面走了两步,随后俯身看着病历上没烧完的一角上医院的名字。

    “这个医院……抑郁还是焦虑?”

    女孩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过来,慌乱地抓着蒲团就跪得远了一些,从始至终都没抬头。

    方谨言看她害怕的有些发抖的样子,也没再走过去,只是语气淡淡地问道:“怎么?不想治了?”

    女孩稳了稳心神看着地板回道:“……太贵了,没钱。”

    “小孩子说谎可不好。”

    他起身又望向墙上摆放着的慈祥的照片。

    “你父母应该很希望你能继续治疗吧。”

    “……可他们已经离开了了,上个星期就离开了,我把他们害死了……”

    女孩像是被人戳到了伤心事,痛苦地抱着肩膀,头磕在地上,语气里的绝望轻易就能听出。

    方谨言来之前也听说了一些事,老师和师母是在大雪天开车出去买东西,结果轮胎打滑冲出了护栏,一头扎进了河里。

    “那不是你的错,有太多事可以怨了,防滑链的质量、车子的质量、护栏的质量,甚至是老天爷,天灾人祸……”

    女孩依然伏在地上紧紧咬着唇,身上的白布将她瘦弱的身躯几乎完全包裹住。

    方谨言扯过一个蒲团坐下,揉了揉喝酒后有些发晕的脑袋。

    “……我有个弟弟,比你还大一岁,别说说话,到现在都没拿正眼看过我一下,我有时候也在想既然上天注定他生下来就会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让他降生?”

    “后来想了想,生命本来就是多样化的,人是为了生存而活着,努力地活着又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生存。”

    “欲望无休无止,烦恼和挫折就会接踵而至,安于现状未必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阴冷的屋内,正在燃烧的火盆又被坐着的人添了一把纸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样做也不算是逾矩。

    女孩跪起了身子,头却依旧垂得像颗豆芽菜似的,手心紧紧攥着白布。

    “……人死后会去哪里?”

    “许是……为善者上天堂,为恶者下地狱吧,我是无神论者,倒是不信这些,不过到底是别人的信仰,也不好评判。”

    又瞧了眼那个睡着的少年,他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拍了拍衣服。

    “改天,如果你还活着,我把我那个弟弟带过来给你看看,前提是他愿意出门的话……”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小声,像是没什么一定能让他出门的底气。

    说完这话,他最后望了一眼女孩,转身打算离开。

    “如果……”女孩转过头看向他语气里带了些急促地出声道。

    方谨言顿住脚步望向门外,听她说完。

    “我以后会好好活着……如果我真的该死就让我生一场重病,我会放弃治疗,安静地等待死亡……”

    “活着就守着父母的墓碑,死了就把骨灰撒到江河里。”

    方谨言说完最后一句话,垂眸抿了一口早已变凉的清茶,一旁是听完这些有些微愣的林云渝。

    “我只知道她父母去世的早,倒是不知道这些,后来呢?”

    “后来,过了半年,我想起这件事后让人在c市里找了找,打听的人回来说她和她弟弟被舅舅接去南方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