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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续的发展犹如野马。

    魔尊卿太容和渡仙君宋扶雪立下大婚,将日子和地点定在了三月之后的扶余山。

    竟无人提出质疑。

    汝南仙门境短暂地迎来了战乱的平歇,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私底下风卷云涌更甚。

    无论仙门还是魔族,都在暗暗积聚力量,等着在那日倾力一击,彻底盖棺定论。

    在此风卷云涌中,最不搭调和摸不着头脑的大概就是扶余宗的众弟子们:不明白怎么他们宗内病弱娴静的小师妹怎么就成了鸿蒙宗禁忌卿玉谪,不明白她怎么又痴慕起剑尊季隋,怎么又继任了魔尊,性情大变,为祸人间。

    更琢磨不明白她和宋长老之间的事情。

    但大婚不仅是魔族的事情,仙门各大宗也俱都默认,彼此心照不宣。

    与外界的紧绷不同。

    真正处于漩涡的卿宋两人,表象却看起来跟这世间的所有新人一样,和谐美满,耐心细致地准备着大婚的所有事宜。

    卿太容不擅长处理婚宴这样隆重又琐碎的事情,便大多交由了宋扶雪全权处置,看着他从邀请哪些宾客,到布置花绸喜字,事事亲力亲为。

    卿太容就一直陪同在身侧。

    只要宋扶雪回头,便总能看见她。

    有时候是在低首用精细挑选的花笺写邀请的函书,再一封封制成传书纸鹤;有时候是在挑选当日喜服的花样、道侣结契的信物;也有时候是在兴致勃勃地跟山下请来的高寿爱侣,学习唱祝词。

    女子侧脸在熹暖的日光下,温婉而安宁,嗓音如是:

    “一愿郎君千千岁。”

    “绿酒一杯歌一回。”

    “二愿丝竹声脆脆。”

    “云过阳春花满扉。”

    见到宋扶雪看来,她眼里笑意更深。

    宋扶雪指尖忍不住蜷缩,深深地扎进掌心,强撑着眉眼间的冷清疏离:“祝词是旁人唱来祝福新人的,无需新人多学。”

    卿太容恍然:“这样。”

    无人知道的表象之下,只有午夜梦回时,宋扶雪才能感知到那份越来越接近的莫名心悸和惶然。

    他又一次在清朗的鸟语中惊醒。

    天光大亮,刺眼的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绿砖檐瓦上。

    宋扶雪散发坐起,望着地上游晃的竹影和日光,残余朱红的眼尾久久才回神。

    他还在魔宫。

    吱嘎——

    扉门被推开。

    卿太容婉丽的面容溶在明媚春光里,人未至而声已到:“师父。”

    这句师父,顿时让宋扶雪攥握被褥的指骨攥得更紧,不由得想到了夜里的荒唐。哪怕两人再耳鬓厮磨过,他仍忍不住侧首避开女子的视线,苍白的羽睫在眼底落下深重的影。

    下一刻,微凉的气息已经将他围拢。

    仿佛近来的所有纷纭都不存在般,卿太容俯身为宋扶雪披上长衣。

    太近了。

    宋扶雪抬首,却不妨在女子青黑娴静的瞳眸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猛然怔住。

    自己的模样?

    卿太容看懂了宋扶雪的怔然,眸底笑意淡而深,嗓音却幽幽听不出好坏:“师父天姿国色,以后都不必遮掩了。”

    ……她明知道他不是因为这个。

    但纠正什么呢。

    说他一介赝品,同季隋不一样,并没有不可摧折的傲骨,只要她肯回头,他无论怎样都可以?

    宋扶雪凝着她,哑声:“你知道了。”

    卿太容收回手,散漫的笑意覆眼:“如果师父是指师尊已经醒来了一事,我确实已经知道了。”

    “而他既然醒来了,喏,师父便成了多余之人,明日大婚前便离开吧。”

    待卿太容走远后,在小黑屋里怀疑够了人生的系统,小声嘟囔:“你干嘛总骗他。”

    “明明你在他第一日入宫熄灯的那会儿,就已经解开他脸上的易容术了。”

    “明明你和季隋之间——”

    卿太容抬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等到大婚那日,整个仙门境都陷入了浮华的喜庆热闹中,红绸喜字贴满了千层登天阶,两旁仙鹤齐舞,仙兽齐鸣。

    卿太容一身嫁衣,走下驾撵,站在了连接剩余十六云州大阵的阵眼中。

    想昔日惊才绝艳,鲜花簇锦的天之骄子,如今身后却再无他人。

    各方来客哪怕心知肚明这是场鸿门宴,在看见众景后,也不禁心有触动;更是随即想到了当年鸿蒙剑尊与首徒未尽的婚事,心有戚戚然。

    但如今不是伤感敌人的时候。

    众人严阵以待,视死如归地站在约定好的阵中阵上。

    这场最后的对决,没有阴谋,只有明斗。

    然而魔尊到了后,渡仙君却久久未出现。

    这场婚事本就无人看好,台下不免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宋扶雪也同当年的季隋剑尊一样,不忍受辱,宁可选择玉碎瓦全,临时逃婚了?

    那卿玉谪不得又发疯!

    胖仙鹤又怂又笨重,本来听闻了前主人的吓人事迹后,躲在众多起舞的仙鹤里,不打算出面的。但它看着卿太容一身嫁衣,“孤零零”地站在台上,还是不忍,摇摆着就要上前。

    这时候台下却突然传来哗然声。

    垂首正摩挲着什么的卿太容,终于将指间物事收回袖间。

    她看着人群分列两旁,身着喜服执剑而来的清俊剑尊,面目却并不如众人所想的欣喜激动,更像是知己故人重相见,道一声:“你来了。”

    季隋举起手中剑:“我来了。”

    无需多言,这一场跨越了两百年岁月的豪赌,他们今日共同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