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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护卫端着一海碗雪白的盐走了过来。这些盐原本都是呈颗粒状的,在端进刑房之前,这个护卫特地把盐装进布包里,用石头捣成了面儿。

捣成面儿的盐洒在伤口上,虽然没有成粒的盐带给人的痛苦持续时间长,可是,要在短时间内给人最大程度的痛苦,还是碾成面儿的盐效果比较好。

本来,胜保并没有对这个护卫说,是让他拿什么样的盐,是他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他清楚记得,一个多月以前,陈玉成率领太平军杀进安庆。

他和他的兄长同在清营当兵。太平军杀进城的时候,他的兄长正在柴房里对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强行施暴,他站在门口望风。这时候,忽然一个年轻的太平军将领策马冲了过来,他吓得二话没说,当即就跪地求饶,那个太平军将领没有杀他。

听到柴房里有女孩的哭喊声,太平军将领踹开房门,一眼就望见了正在强bào女孩的他的兄长。

只见这个年轻将领一声怒喝,拔出剑来就刺死了他的兄长,救下了那个女孩……

后来他才知道,杀死他兄长的那个太平军将领,就是英王陈玉成。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他恨不得把陈玉成置之死地而后快。

胜保看着海碗里的盐,夸了这个护卫一句:“行啊,你倒挺聪明!”

说着,他抓起一把盐攥在手中,在陈玉成眼前一点一点地从手指缝漏下,他的脸上掠过一抹促狭的笑容:“你们汉人的老祖宗有句话,叫‘往伤口上撒盐’。啧,可听了这么些年,我还真不知道,这往伤口上撒盐,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陈玉成鄙夷地瞅了胜保一眼,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正想试一试呢……”

“好!——”胜保急速抓起一大把盐,狠狠地按到陈玉成腹部的伤口上。与此同时,他立即抬起头来看陈玉成的反应:

陈玉成并没有胜保自己想象的那样,会放声痛号,——只是在胜保刚刚把盐按到他伤口的一瞬间,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又极低的呻吟,接着便没有了声音。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却一直闭着嘴,没有吭上一声。

胜保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用力,又把攥满盐的手在陈玉成的伤口上重重地拧了几下……他已清楚地听见,陈玉成的双拳正攥得咯咯吱吱地响,他心里默念着:“你叫呀,叫出声来——我就放过你!……”

可是,胜保失算了——陈玉成自始至终都没有皱一下眉,更没有叫一声。他清楚地看见,陈玉成的发际早已是湿漉漉的了,嘴角也溢出了血……

胜保惊奇地掰开陈玉成紧闭的双唇,却发现——陈玉成那两排紧绷的牙齿,早已被从牙床里挤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

这一刻,胜保被深深地震撼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挨过自己鞭子的部下和犯人数也数不清。可是,像陈玉成这样不贪图高位富贵、不恋女色、毅力如此刚强的汉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他的牢中,的确也曾有一些人扛过了鞭刑,可是,一等他把盐拿来,就要往伤口上撒的时候,这些人立马就说了软话。

伤口上撒盐——听着就叫人战栗。更何况这不是“撒”,是“按”!碾成末儿的盐已被伤口上的血所融化,深深地沁入了骨髓!……

在人们眼中的硬汉,往往是肩宽体壮,身板魁梧。可看看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并不魁梧高大,相反,他的面容甚至如同女子般清秀;从他的身上,几乎根本就看不出半点“硬汉”形象。

可就是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后生,在亲身体验了往伤口上按盐——这种常人难忍的酷刑之后,痛得连牙床都崩破出了血,却硬是一声也不吭,脸上更无半分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