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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聊了半个多时辰,肃顺实在想不出该问些什么了,终于把话引入了正题。

他说:“伯涵,你可知当今江东大势?朝廷在江宁城外建的江北、江南两大营已俱被长毛贼攻破;现今长毛贼的势力已发展到了江北。皇上下狠心,在不久前敕令天下,许诺克复江宁者封王……”

曾国藩用三只手指轻轻地捋着下唇几根花白的鲇鱼须,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似乎刚才肃顺所说的一切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他轻轻摇着头,一本正经慢慢悠悠地说:“现今愚弟已入山为道,不再过问尘事,肃兄讲这些——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皇上此次遣为兄至此,便是要请伯涵重新出山。”

曾国藩又轻轻地摇着头,一副厌倦的样子说:“尘事喧嚣,人心险恶。愚弟在此无忧无虑,快活似神仙,何必去卷入世俗,自讨苦吃?”

“身在草泽,心系天下……为兄知道,伯涵过去有一些委屈之事难于开口。在离京之前,为兄已将你的委屈一一向皇上奏明,因此皇上……”说着,肃顺从衣袖里取出一块卷成筒的黄色丝帕,上面隐隐有些字迹。

“这……这是?”曾国藩有些吃惊地问。

“伯涵好福气!”肃顺会心一笑,把黄帕递给曾国藩。“你自己看吧。”

肃顺静坐一旁看着曾国藩,等着看他涕泪俱下,泣不成声。未料,曾国藩看后却是一阵冷笑,接着便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皇上把我曾某人当成什么了?”说罢,便随手把黄帕甩到了石桌上。

肃顺大为震惊:“伯涵——圣旨!你这可是大不敬!”

曾国藩双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黄帕,许久没有做声。

这一刻静得出奇,似乎连空气都凝结住了。

“伯涵,你在刑部任过职,这抗旨不尊是什么罪,你可比为兄清楚。难道你疯了不成?”肃顺急得嘴唇发抖,手背在身后围着石桌不停地绕圈子。

曾国藩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对肃顺道:“肃兄,愚弟就对你直说了吧!不是愚弟想抗旨,愚弟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今天下大事,相必肃兄你比愚弟清楚得多。长毛贼现今闹得正欢,大半个江东已落到了他们手里;湖南乡绅个个夜不能寐,唯恐一日长毛贼卷土重来。

嗯,如果愚弟没猜错的话,想必肃兄你在来的途中应该遇到长毛贼了吧……连朝廷那些饱读兵书的大将都奈何不了他们,愚弟一介书生又能怎样?皇上太抬举我曾某人了,他把曾某人当成楚霸王和岳鄂王了。恕愚弟直言,愚弟可没有他们二位的雄心壮志;即便有——愚弟手下那帮弟兄也不是‘八千子弟’和‘岳家军’。”

肃顺听出了曾国藩的弦外之音:出山——可以,但不是这个时候。他问道:“可是伯涵——皇上旨意为兄已带到,你若迟迟不动身,让为兄在皇上面前怎么交差?”

曾国藩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说,我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难道说他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伯涵,你这意思是……”肃顺看起来有些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