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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连滚带爬,绝望地拖着身子挪到女儿跟前。

曾玉身着城坡时穿的那身红装,双眼微睁,安详地侧躺在李秀成断头的地方,似在睡梦之中。

她的头枕在一大片被血染红的沙地上,地上的血是干的。

一滴一滴红澄澄的鲜血从她眉梢后汩汩流出,划过脸颊,缓缓滴在沙地上,洇进沙里,与李秀成的血融为一体……

曾玉的身旁,躺着那把左轮手枪,枪口还是热的。

枪下压着一个信封,借着月光,可以勉强看清信封上歪歪斜斜写着这么几个字:曾国藩亲启。

曾国藩的眼窝干巴巴的,他努力眨了几下眼,可不知何故,始终未能从眶中挤出半滴泪。

闻枪声而来的赵烈文和一群部下找到了这里,看罢眼前一幕,他们都惊呆了,齐刷刷地跪在了曾国藩面前。

曾国藩颓然地坐在地上抽咽了一阵,又用袖子使劲搌了几下干涸的眼窝。

部下们前簇后拥,把他搀回了寝帐。

曾国藩坐在书桌前,双手掩面呜呜咽咽了一阵子后不出声了,身子往前一倾,埋头趴在了桌上。

赵烈文战战兢兢地捧着左轮手枪和未开封的信放到书桌上,并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恩师的胳膊。

曾国藩猛地抬头,赵烈文惊奇地发现,恩师趴过的地方,竟是湿漉漉的。

赵烈文干抽搭了几下,哽咽道:“恩师,这……这是曾玉师妹留给您的信。”说着,他把信挪到曾国藩面前。

曾国藩心里咯噔一颤:这是玉儿的绝命书!

他忐忑不安地把信封捏在手中倒置过来,两张对折的纸从里面滑落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纸,铺展在手中,纸上稀稀落落潦草地写了一些字。

他把信纸贴近灯笼,看清了上面的字。开头道:

“启信之时,我已归天,不,——是天国……刚被你灭掉的天国……”

赵烈文把头探过来,也想看看曾玉的绝笔,才刚看到这几个字,他便不敢往下看了;曾国藩抬头瞅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把头缩了回去,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下文,仅仅写着这么几句:

“知你求功心切,不再瞒你,尽忠本姓李,而非刘姓,是李秀成唯一血脉。若你想再立一功,就把李尽忠和这信交给你主子罢。斩草又除根,何乐不为?!”

结尾时四个很粗的字,暗红色的:曾玉绝笔。纸的一角留下一滴血痕,这几字是她用牙齿撕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写成的。

“烈文,你回去吧,为师想一个人清静一下。”曾国藩把信用镇纸压在书桌上,起身沮丧地走到床前,如同一扇门板倒在了床上。

“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恩师节哀,节哀……”赵烈文怯生生地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