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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水镇出发的这两天一直在奔波,两天两夜加起来睡眠时间还不足六个小时,小和尚站着都能睡着,更别说还窝在妈妈柔软温暖的怀抱里了。

    下车之前陆弯弯就用小毯子把宝宝包起来了,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进了屋,平时跳脱粗莽的苏杭都知道跑到前面先给妈妈开门了,妹妹皮肤白,但凡眼睛下面有一点青痕,看起来都很明显,他很后悔,昨晚上没有告诉妹妹他喜欢妹妹,妈妈说妹妹可能是一夜都没睡着。

    苏杭想和妹妹说话,也忍住了,想带妹妹一起玩,也要等妹妹睡饱一觉再说,看见大哥从楼上下来,先跑过去,手指竖在嘴边嘘嘘,声音压低,怕大一点能把蚊子吹飞似的,“妹妹睡着了,大哥你走路轻一点,不要吵到妹妹。”

    陆弯弯也示意大儿子暂时不要打扰小宝宝,大儿子平常性情淡漠到了冷漠的地步,平时就是一座移动冰山,陆弯弯都怕他身上的冷气吓到宝宝。

    苏衍点头应了,他这个四弟平时见了他老鼠见了猫一样,有多远躲多远,怕得厉害,现在都主动冲上来说话了。

    糯米团子整个被包在毛茸茸的毯子里,皮肤瓷嫩,泛着象牙白的柔光,眉眼精致得不像真人,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排小扇子,蝶翼偶尔轻颤,在小脸上留下轻轻浅浅一层光影,陷在白色的茸毛里,活脱脱就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子。

    又过分了的聪慧懂事。

    平常小孩碰见自己都要绕道走,怕他,也有代沟。

    苏衍没离太近,等小孩被抱到楼上,才把另外一串手链递给陆锦衣。

    陆锦衣手里还帮小和尚拿着金钵钵,看着手链脸色刷地就白了,小和尚送的手链已经成了他的紧箍咒,因为苏杭美滋滋时时刻刻带着,而他没带,以后也不会有了,就算他能重新买一条一模一样的,那也需要花时间。

    手链的事在他脑子里缠了一路,小和尚睡着了暂时不用担心,但是苏杭知道是他丢的,陆锦衣就担心苏杭什么时候说出来,又想等小和尚醒来,会不会问起来这件事……

    现在大哥把手串给他了。

    陆锦衣身体僵硬,拿着小金钵的手在发抖,总共就是四串,一人一串,大哥的正带在手上,现在递给他的,很可能就是从司机那找回来的。

    大哥发现他是个坏孩子了吗,爸爸妈妈也要发现他是个坏孩子了吗?

    苏衍淡声说,“手链收口的珠子上刻着字。”

    苏杭惊讶,立马把自己的拆下来看了,果真找到了给四哥三个字,就惊喜得蹦了起来,“嗷嗷,原来是专门给我做的礼物,妹妹真的好好啊,好可爱!”

    大哥什么都知道了,很快爸爸妈妈也会知道的。

    陆锦衣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一瞬间真的体味到了天旋地转是什么滋味,比当初看着爸爸妈妈在他面前掉下来,还恐怖,因为当时他是麻木的,现在不是,他能感受到大哥看着他的目光,那目光很淡,却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呼吸困难。

    陆锦衣死死握着手里的小金钵,脑子里乱得很,怪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全,太心急,又后悔。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小孩脸色苍白,扣着小金钵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绷得太紧有些摇晃,琥珀色的曈昽里都是恐惧。苏衍以前听朋友说过一句话,小孩子在意的点在大人看来是很奇怪的,大人眼里的小事,在小孩眼里,可能就是天大的事。

    现在陆锦衣紧绷的状态,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苏衍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说,只是淡声说,“跟我来书房。”

    苏杭一向不爱和大哥待在一处,现在惦记着要给妹妹玩具,着急去整理,更不乐意跟着了,苏世阳和陆弯弯要忙着布置房间,看苏衍叫陆锦衣,也没有多想,在客厅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陆锦衣脚步僵硬地跟着上了楼,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平常一分钟的路,现在他走在刀尖上一样,多迈进一步都是迈进深渊。

    苏衍坐下来,虽然能猜到,但先问了一句,“手链是你丢的么?”

    现在撒谎是没用的,陆锦衣抿紧唇,艰难地点头。

    苏衍再问,“也是你和苏杭一起商量决定,用蛇吓唬妹妹的么?”

    他多问一句,陆锦衣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像雪一样煞白,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了,心脏紧锁着,“我是坏孩子,要赶我走么?”

    还知道自己是坏孩子,苏衍按了按额角,他毕竟年长,虽然平时不跟小孩打交道,但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现在聊天框和电话同时开着,他找了个家养儿子的秘书一起听着,关键时刻能帮忙出注意。

    苏衍也不回答陆锦衣的问题,只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他变成收拾东西离开的那一个了,陆锦衣都没有空隙后悔,只有害怕,他甚至说不出求饶,恳求留下的话,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地答,“孩子多了,现在会夺走爸爸妈妈的注意力,以后会争夺家产,会打架,会杀人,我希望家里只有我和苏杭两个小孩就好,不希望再多的孩子来家里了。”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藏得很好的,没想到现在全都败露了。

    一年前陆家祸起萧墙、兄弟几人相互陷害残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陆氏垮了,陆景成先跳的楼,妻子姚安本来精神就极其不稳定,受了刺激,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跳下来了,当时陆锦衣就在楼下,给住院的爸爸买早餐回来,看着他两个亲人一前一后从上面掉下来,砸在地上。

    这件事过后陆锦衣两个月没开口,后头被带来苏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学习成绩优异,人缘好,懂礼貌,是班里优秀班干部,拿奖学金,多才多艺,才八岁,奖状都能挂满一墙,人人夸赞的好孩子,苏杭的对照组。

    从来不犯错,听话,乖巧,让人省心,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只怕现在和爸妈说这个弟弟心黑如墨,爸妈都不会相信的。

    平常有些小心机无伤大雅,可能苏杭和陆锦衣也不清楚这样做以后的恶劣后果,单纯的只是觉得要这样做能达成目的,但无论出于什么心理,这样的做法都是不对的,尤其做错事以后把自己藏起来,没有付出对等的代价,这个孩子只会越来越不择手段,长得越来越歪。

    爸妈对这个孩子总是太过怜惜,从不说一句重话,更别说批评教育了。

    但总不能放这孩子一条路走到黑。

    “下楼去,自己找爸妈把你做的事说清楚,苏杭领了什么罚,你就领什么罚。”

    “不单单是这一件,还有以前做过的,有一说一,一并都说出来。”

    坏了的脓疮要撕开了,才能彻底长好,这件事轻飘飘揭过,未必是一件好事。

    小孩脸色煞白,虽然忍住了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但望着他的眼睛里都是害怕和恳求,苏衍不为所动,接着说,“至于手链,你应该认真给手链的主人道歉。”

    “要把我赶走吗。”陆锦衣嘴唇抖动,“或者是送出国吗……”他见过的,一些家庭里会把已经放弃的弃子丢去国外,表面上是送出去留学,其实就是放逐,驱逐了。

    平时成精了一样的小孩现在估计觉得天崩地裂了,苏衍知道这估计是对付小孩最有利的武器,稍稍恐吓就能让陆锦衣乖乖听话,但治标不治本,把孩子赶出去也教育不好孩子,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你是爸妈收养的孩子,就是我的弟弟,苏家的一份子,不会把你赶出去,但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敢作敢当,这才是生而为人该做的事。”

    “去做该做的事,不要轻飘飘说对不起三个字,无论是道歉还是改正错误,都要拿出诚意来。”

    陷入巨大恐慌,心如死灰的陆锦衣心里却有了点亮光,大哥说不会赶出去这几个字,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了,陆锦衣握紧拳,艰难地下楼,除了照做,他没有别的办法。

    苏衍等小孩出去后,才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关掉了和秘书的聊天框,还有笔电上有关如何教育八岁小孩的搜索框,稍稍松了口气,虽说长兄如父,但教育孩子这件事,他真的非常不擅长,说这么一会儿话,比开一场紧急会议还费神。

    手机有微信信息进来,是助理提醒他今天剩下的日程,有一场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要开。

    苏衍看了看时间,知道小妹妹估计一觉要睡到天黑,拿了外套,打算先去一趟公司,下楼的时候淡淡看了眼站在爸妈面前的小男孩,并没有多话,直接走电梯去车库了。

    陆锦衣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心里的害怕和羞耻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了,但还是努力开口,“爸爸妈妈,用蛇吓唬妹妹的主意,是我出的。”

    他浑身湿透,都是汗,但开出一个口,接下来就顺畅了很多,陆锦衣接着说,“是我让杭杭打电话给小胖送宠物来的,也是我让杭杭跟爸爸说,盒子里的是兔子,把爸爸支开的。”

    陆弯弯正坐在客厅里画设计图,苏世阳在旁边帮忙,两人本来就看孩子神色不对劲,现在一听,夫妻两人都惊呆了。

    苏杭在一边盘点要给妹妹的玩具,听小怂包这么说,更是被劈得呆若木鸡,小怂包吃错药了吗,他不怕被打,不怕被赶出去了么?

    陆弯弯吃惊,笔都掉在了地上,看着这个从来不用她操心费心的孩子,很是魂飞魄散了好一阵子,老三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很讨厌妹妹,但是假装成喜欢的样子,给妹妹送了礼物吗?

    苏杭被打的时候,他还在旁边劝不要打。

    陆弯弯心里打了个寒颤,并不愿意相信,问旁边的苏杭,“老四,你哥说的是真的么?”

    “也是我故意在妹妹面前把手串丢到垃圾桶,妹妹伤心难过,才离家出走的。”

    陆锦衣根本不敢看爸爸妈妈的脸,垂着头,努力控制住不要颤抖,交代自己做过的坏事,“中秋节的时候杭杭打的张晓东,也是我让杭杭打的,但是我没有承认。”

    小怂包身体在打颤,声音在发抖,应该是害怕极了,苏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还是在旁边补充,“我也想揍张晓东那个嘴巴臭的小人渣,他说老三是克星,克父克母,是害人精,我才揍他的。”

    说了肯定要被老爸老妈揍,苏杭觉得自己身板很实,抗揍,但是陆锦衣,肯定会被揍得哭,还会被爸妈讨厌,被赶出家门的,他已经见过福利院是怎么样糟糕的地方了,他已经把小怂包当成了亲人,不想看见他被赶出去。

    “昨天也是我第一个想赶走妹妹的,但是我脑子笨,想不出办法,我就问老三,所以这件事不是老三一个人的错,爸妈你们不能赶他走——”

    苏杭说着,说了句狠话,以强调他坚决的态度,“要是赶他走,我也走!去福利院!”

    苏杭就站在旁边,半边身体还挡在他前面,这一刻陆锦衣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脏里很难受,又和害怕被赶出去那种难受不同,他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苏杭对他的好,他确实不应该那样对待苏杭。

    但是他干过的坏事不只有那些,陆锦衣手抓着衣服,把做过的坏事全说了,“9月11号家里碎掉的青花瓷,是我晚上起来喝水打碎的,4月12号尿床,也是我尿的,不是杭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