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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啊,我最后的继承人。”

    当Patricia说出这句话时,Misty没觉得太吃惊。她会读取人的思想,想必已经把自己的脑子翻了个底朝天。

    “我之后非得睡上一年吗?”Misty问。

    Patricia只是笑,绕着她慢慢转圈,像一朵随风摇曳的红牡丹。

    Misty真的不想浪费时间,今年她11岁,而她15岁就不得不迎来一次死亡,作为一个人类。

    目前为止她的计划还很顺利,Nero看见她就回避,根本谈不上喜欢。

    这次她也不打算和外婆商量,更不会告诉她换血的方法。母亲也不会受孕……真正的过去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改变。

    唯一不变的,是她独自留下,趁着夜色把Fortuna闹得鸡犬不宁。第二天早上她会被绑在十字架上,Daisy的红色火焰如约而至。

    misty(人类)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牵无挂的empty(吸血鬼)。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Misty把计划在脑中有条不紊地书写,以便Patricia读取。

    而Patricia笑得更明显了。她确实如过去那样,吻过Misty的手背。但这次她用醇厚的男低音多道一声——

    “你已经失误了。”

    来不及发问,她就被一阵眩晕击溃,软绵绵倒下。

    一年后,Misty醒了。她自行在瀑布下的深潭睁开眼,不再是被垂钓者发现,捞起送去市区的医务室。

    Patricia已经把empty的力量给我了。她对命中注定这个词的认识加深,试着把心放宽。

    她还不能控制身体,暂时浮在起伏不定的水面,眼前是瀑布冲刷出的白色水雾和淡蓝色的天空。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Misty翻过身,四肢协调地在水里划动。她像一只雪白脱俗的动物站在石头上,已经及腰的棕色头发滴下成串的水珠。

    现在是初秋,还不那么冷。但再适应气候,也不可能光着身子回去。

    Misty只有等待,看会不会有来深潭垂钓的人。坐下来,小腿泡在水里,不停变幻形状的水雾把她的轮廓淡成一副笔触朦胧的油画。

    她的姿容并不出众,但现在这个背影极具美感。瀑布飞流直下的气势是汹涌的,但她静坐其下,会给人一种以柔克刚的震撼。

    Misty和环境浑然融为一体,似乎无法分割了。

    Nero不过是和Credo发生一些口角,才赌气跑到郊外。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想过要刻意去邂逅谁,尤其是赤身裸/体的。

    所以Nero一动不动,总觉得不远处的人影是水雾和阳光联手弄出的幻觉。他现在已经明白彩虹是怎么来的。

    怀着一种恐惧和激动的心情,Nero谨慎地走稳每一步。

    稍微靠近些,观察到了对方的身体在规律地起伏,代表她有呼吸。Nero总算松一口气,不禁把步子迈大一些。

    他把慢慢外衣脱下,虽然有些介意沾下摆和袖口的污渍,但有胜于无。因为从未看过女性胴体,本能地觉得那十分光彩艳丽,又理智地保持一定距离。

    Nero匆忙把外套朝她头上丢去,立即背过身。

    Misty其实在打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足足一年都不吃不喝,虽然好歹有了恶魔之身,但顶不过疲惫和饥饿。

    这件从天而降的外套吵醒她,鼻子敏锐地嗅到一股新鲜的汗味。她把衣服抓在手里,再扭过头望去。

    噢,是Nero。毕竟Fortuna不可能有第二个银发的人。

    Misty伸手掬一捧水浇脸上,以为自己没睡醒。

    “你…穿好了吗?”

    他的声音响起来,比印象中的低得多。Misty意识到他进入变声期,和自己一样12岁了。

    Misty不想领他的情,但当下只有靠这件衣服蔽体。她站起来,离开潭边。

    Nero禁闭着眼睛,听觉却早被黑暗强化。他听着布料摩挲皮肤的轻微声音,不由自主地想象她的动作。

    什么都没穿的她正穿上他的外套。

    Nero没从中能收获助人为乐的自豪,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

    Misty和他擦身而过,说了一句——

    “变/态。”

    是变/态而不是谢谢。

    Nero一下子抬高眼皮,却只见Misty露在空气中两条腿,连着纤细的脚踝白得极不真实。

    拘泥于传统教育和见识的狭隘,他一时无法把观念中的女性人体和眼前这些活生生的线条调和起来。

    这或许算是Nero对情/色最初的认识,动起来的效果比刚才静止的画面更具冲击力。他目不转睛,思想却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而Misty背对这样的Nero,毫不知情地犹自朝前走。好像她只是来这里散个步,不慌不忙,根本不存在失踪一年的悬疑。

    她两只光着的脚一前一后踩着枯叶,沙沙的脆响不停地骚扰耳膜,震得他脑子有些凌乱。

    被骂过是少白头、娘娘腔,今天又被说成是变/态。Nero从没见过Misty这样口无遮拦的粗人。可她又显得比寻常粗人睿智而冷清,以至于尘俗也平添上几分并不违和的傲气。

    Nero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但自从发现Misty对恶魔有所研究后,他认为她的特立独行是可以被理解的,至少他渐渐觉得这不算反常。

    天才多少有毛病,尤其是人际交往方面。

    Nero忘了这话是自己从哪儿看到、又或是听骑士团的哪个前辈谈到的。

    Misty几乎完美地佐证了这个看法。

    定定地望她的背影,Nero淡忘她音讯全无一年的事实,也逐渐没有了起初的激动和忐忑。

    风本来就是捉摸不透的,Misty就是这样子。她浑身上下都不受任何束缚,尤其是眼神和言语。

    Nero第一次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去研究一个人。得到的结论却让他萌生一种不服气的怨念。

    他迅速追上她,抓住她还湿润的手腕。

    “你应该对我道谢。”

    不能和Misty这种人好言好语,最好像她一样,蛮不讲理甚至满嘴歪理。

    Nero觉得自己突然开窍了,脑子异常灵光起来,尤其是当发现转过头来的Misty,那两道并不浓密的眉毛却皱出了明显的线条感。

    Misty打量他,觉得那双蓝眼睛明亮得莫名其妙。

    “噢,谢谢。”她答得敷衍,声音一点起伏没有。

    这个反应超出Nero的预料,他愣了。

    但这是Misty轻易想得到的结果,她应该比Nero本人还了解他。轻松挣脱他的手,她心想之后不能再和他有什么纠葛,否则功亏一篑。

    她又走远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到有人出没的大磨坊,周围还散布几座农场。

    等等,她浑身湿透,光着脚套一件他的外套,外加失踪一年的既定事实…

    Nero意识到不能就这样让Misty见到除他之外的人,再次迈动双腿。

    “你站住!”

    他又想把她的手抓住,却猝不及防被她来了个过肩摔。

    Nero被摔懵了,直挺挺躺地上,白云从他眼里飘过。

    不过Misty一点不觉得自豪。你重得要死。她脸上写满这样的嫌弃之意。

    Nero总算回神,坐起来,伸手。这次实打实地握紧了:“你这么被人看见,要被误会的。”

    活像被一把没钥匙的大锁拷住了。Misty被他拉得重心都偏了几分。

    “我不要你负责。”她半弯腰,面相不算凶恶,却透露出烦躁。

    Nero对她的发言感到惊讶和一些羞涩,轻轻咬住嘴唇,坐着不动,生怕一个不留神会挨上一脚猛踹。

    Misty试着挣脱,可Nero握得死紧,偏偏他表情又那么无辜,好像这手不是他的。

    该死,难道他骨子里是喜欢粗鲁的吗?越来越觉得事态不妙的Misty,在这位疑似有受/虐倾向Nero的注视下,冰山似的脸逐渐火山化——她双颊气得有了血色,淡淡的红润让Nero觉得生动又好笑。

    没多久,Nero一点也不惊讶地正面挨了她一脚。他被踹倒在地,心里却在想:唉,她真的动粗了。

    他躺在地上,偏头看她,她正要快步离开。

    “Credo差点就要娶你了。”他说。

    Misty不禁急刹车,但没扭头。

    Nero这才慢悠悠再次坐起来,觉得有点掌握对付Misty的套路了。他把那天晚上闹出的乌龙事件说出来,问Misty是不是喜欢恶魔。

    他用了喜欢,而不是喜欢研究或者感兴趣的字眼。

    他当然是故意的,不然Misty不会浪费时间逗留,也不会露出生动的表情。

    “你疯了吗?”她转过身,像在看一个怪胎。她觉得眼前的Nero比自己更怪胎。

    “我认为你是喜欢的。”Nero站起来,越说心情越豁然开朗,“你写得很详细,但又不像瞎编胡绉的。我当时就觉得Credo是对这件事上心,而不是因为你,所以我投出反对票,揭穿了他。”

    Misty知道Credo暗中在观察自己,但这一出闹剧她是真不知情。她不过是把自己的人设从外向的捣蛋鬼改成了阴沉的书呆子,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