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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来到神社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

    当azusa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和族里的长辈们都这么说。azusa所在雪女一族是有信仰的,他们供奉雪原和天空的神明,祈求长久的安宁生活,便在居住地境内的最高峰修建了神社。

    神社里一年四季都有白梅花绽放,很美。但azusa看久了,心里有些腻。

    白的、白的、白的…

    雪女一族的领地里,到处都是一片洁白。可她不敢表露出不敬,在闭塞的族群里,与众不同是大忌。

    不能质疑古老的信仰、不能质疑无暇的圣洁。

    还有,不能与人类亲近。

    azusa没见过人类,只从母亲和族里的长辈们那里得知,他们是在人类阴阳师和驱魔师的赶尽杀绝中,逃入雪原得以幸存的一族。

    “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你每说三句话,里边有两句是关于你母亲或族人的观点。”

    天狐的发言让azusa陷入沉思。她睡不着,溜入神社里看梅花,发现树下站着一只金黄的大狐狸。不等azusa靠近,狐狸就变成人形,长发好像流动的阳光微微摇曳在他脑后,好像能灼伤了她的眼。

    他说他没有名字,只是路过,顺着梅花的香气来到这里。天狐和雪女彼此都不是认生的性格,很快聊起来,于是有了刚才的对话。

    azusa想反驳,又觉得没底气。她两百多年来没见过外来者,想了好久,问:“你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理由。”

    “我想看更多除白色之外的颜色,还想接触人类。”

    “你会后悔。”

    “至少你不会再觉得我是个没见识、没主见的妖。”

    “是白纸。”

    “你信不信我以后要长成一只有自己神社的大妖怪!”

    天狐挑眉,不言。azusa的话不是没道理,对于人类,过分残暴并难以歼灭的妖、还有与人亲近彼此互利共生的妖,是能拥有一间神社的。为前者修建,是为了息怒讨好;为后者修建,则是认可和祈愿。

    “你说话啊。”azusa伸手在天狐面前挥动,一阵蓝盈盈的冰花在指尖飘动。

    半晌,天狐转过身,雪白的衣袖扬起。“跟上。”他平淡地说。

    azusa最开始是不舍,但外边的世界太有诱惑力,她兴奋地迈开腿在雪地里跑起来。

    天狐带她下山,去了人头攒动的边境集市、内陆不夜的歌舞伎町,乘着船漂流过陡峭巍峨的山峡、杜鹃似火的丘陵、一碧千里的牧场,最后到了海边。

    “海那边是另一个世界。”天狐对azusa说。

    “怎样的世界?”

    “让你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azusa困惑片刻,回忆着一路的所见所闻,她看到的是太平盛世、四季如春,而且人类也是温暖的、充满笑容的。

    “我要去。”

    天狐微微叹息,领她上了无人掌舵的船。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天狐震袖一挥,晴朗的空中立即布满乌云,不会儿雨水淋漓,大风鼓动船帆,朝着遥远的彼岸。

    “你懂召雨之法?”azusa喜阴不喜热,她在下雨天里心情舒畅地在甲板上转圈,银白的马尾旋出活泼的弧度。

    “我司管雨水,所以云游四方。”天狐背手而立,在船头站得笔直,挺拔修长的身影看得azusa有些失神。

    azusa后知后觉想到族中长老在神社周围布下严密结界,照理来说连雕鸮都飞不进去。“你有没有受伤?”她靠近天狐,小心地问。

    天狐侧身看她片刻,抬起手,掀开衣袖,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雪白小臂,上边覆盖一层淡青色花纹。

    “诅咒!”azusa吓一跳,意识到天狐被长老们的结界攻击了。她懊悔又着急,只知道这诅咒一旦蔓延全身皮肤,中招者必死无疑,可不知怎么解除。

    “不碍事,登陆了就好。”天狐说得云淡风轻。

    azusa没心情赏雨,紧挨着天狐坐在船头,时不时抬头看他。

    总算到了彼岸,azusa跳到岸上,下意识去最近的城镇找大夫。她忘了人类大夫医不好妖的咒术。

    能解咒的,不是阴阳师就是驱魔师。

    可他们是妖的死敌啊!

    azusa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无措地回头看天狐。天狐却从怀里拿出一截梅花枝,插在azusa的发间。一下子,苞蕾绽放,花瓣和她头发一样洁白动人。

    “就在这里等我。”天狐让她原地等候,用一枚贝壳变成一柄朱红的油纸伞离开。

    看他在晨雾中渐渐淡去的背影,azusa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酸涩和担忧。她觉得离开雪原不算有悔、来到这处彼岸也不算有悔。

    可天狐要一去不回,那她真的会后悔。

    “我跟你走!”她追出去,用力握紧天狐的手,顿时被掌心里的寒意惊吓。她并没听哪个长老说起,结界的咒术还会影响到体温的。

    “我不能再让你独自行动了。”使劲摇头,azusa把他抓得更紧了。

    天狐淡金的眉宇微皱,默默看了她片刻后才继续朝前走。

    这一路上,周围死寂又荒芜,连一声鸟叫也没有。在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开阔地走了好久,azusa才看到一座高高的城墙。

    城墙紧闭的大门上,悬挂了两具已经被风干的人类尸体。她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靠近天狐。

    “很久以前,可能在你还小的时候,这里曾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天狐带她朝前走,推开城门,映入二人眼中的,是残破不堪的街道,斑驳的血迹还有七零八落的不完整骸骨。

    azusa感觉到空气里弥散着死亡、绝望还有诅咒的气息。她担忧地看向天狐。

    天狐仿佛熟悉这里的一切,带着azusa在死气沉沉的街巷里穿行,来到一座同气氛一样落寞的神社,坐落在半山腰上。

    随天狐登上堆满枯枝败叶的台阶,azusa惊讶地发现他走过的地方,有绿色植物从砖缝里萌芽,迅速开出一团团紫色的美丽花朵。

    “*屏蔽的关键字*花。”天狐说,“这里曾开满了*屏蔽的关键字*花。”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白梅的花卉,azusa看得入了迷。

    神社的鸟居已经垮塌,但明显是受外力破坏才碎裂的。azusa情不自禁松开手,走进神社的空地里,缓慢环顾周围一片萧索的景象:“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狐凝望在azusa发间绽放的白梅,坐在枯井边缘:“是我干的。”

    “诶?”

    “迁徙的候鸟告诉我,这里正饱受干旱之苦,于是我来了,一如既往地降雨。我是从五谷、水泽还有人类的祈愿里诞生的妖,司管雨水是为了苍生,而不是为了其中哪一个人。”

    azusa忖道:“难道,有人利用了你?”

    “领主很贪婪。习惯了被人类敬仰、爱戴的我大意了,被囚/禁在这座神社里。”

    “可是…”azusa不可置信,“除非是像安倍晴明那样的大阴阳师,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人能抓住你?何况,安倍晴明都*屏蔽的关键字*好久了,那次害妖族差点全灭的战斗,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

    “你说对了,azusa。”

    没想到第一次被他完整称呼名字是在这种场合,azusa心里别扭,抿着嘴唇看他。

    “已经没有阴阳师、驱魔师能奈何我了,但妖呢?”

    “妖?”azusa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

    天狐金黄的凤眼微微眯起,表示肯定。

    azusa虽然和外界接触甚少,但仍是相信所有妖族在经历过灭顶之灾后,不说要狠狠报复,至少不该为了人类去陷害自己的同胞。

    “告诉我…”azusa走近天狐,心跳激烈:“真正把你关在这里的,是谁?”

    “问得好。”天狐平静地开口,“再仔细想想,你开始心里有数了。”

    像是受了蛊惑,azusa眼前闪过雪原居住地的画面,好像被风搅动的雪花那般零碎。

    azusa睁大眼睛,喃喃道:“妈妈说…我们的神社,供奉的是雪原和天空的神明,神明大人会保佑我们过上安宁的生活…”

    天狐的微笑非常美丽,却又冰冷:“但我不会飞,也不会飘雪,我只会降雨,替代那些无法哭泣的尸体。”

    azusa脚底发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在数百年前的妖族围剿里,雪女一族向阴阳师屈服了,表面上你的祖先们被击溃,狼狈逃入雪原深山,但暗地里做了人类的武器,同胞的断头台。”天狐站起来,背起手信步朝前走,“但妖终究是妖,像安倍晴明那样的狠角色纷纷离世,你们雪女一族准备斩断锁链,卷土重来。”

    “人类当然也察觉到了,说来也巧。当这里的领主要求雪女一族把我囚/禁于此,雪女一族也动了歪脑筋,把我本体留在这里,背着人类悄悄吸干我的力量。”

    “没想到吧。在雪原和天空的神明保护下,你一直过着安宁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