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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法照料自己的年纪里失去父母,大部分亲戚眼里,他是因为无家可归才被文老爷子收留长大的,即使姓文,本质上并不该属于这家人。

    整个家里只有文争鸣和文煜两个人是真心疼他。其他长辈平日里不怎么来往也就罢了,逢年过节少不了聚会,就到了飙演技的时候。

    长辈们假装一团和气不嫌弃他的身世,即使提起来都是“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他假装话少人傻,听不懂那些夹枪带棒的阴阳怪调。

    这样的情形每年都要从除夕持续到正月里走完亲戚,直接导致他对春节没有好感,连带着对假期的期待都大大降低,“以前他们还总是一放假就带小孩儿来我们家玩,可吵了,我在楼上都听得见。”

    “我哥说他们都是为了讨外公欢心。后来外公也嫌烦,说来得太勤影响我学习,他们才收敛的。”

    “他们嫉妒你学习好?”

    “可不是么。”

    电话两头同时笑起来。秦覃挥手和小助理告别。看着车驶过街角,转身却没往家里走,沿街逛了一圈,“那等你下楼吃饭,我再上去。”

    文颂正不想他挂电话,闻言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该不会是不敢回家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不太习惯。”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们有两三年没一起吃过年夜饭了。我爸也不怎么会做饭,我在想……要去买点什么熟食下酒菜之类的带回去。”

    “你们年夜饭就只吃下酒菜?”

    “我们年夜饭主要喝酒。”

    “……”

    “要是你也在这里就好了。”文颂闷闷不乐道,“我们家每年都做好多吃的……不行,还是不要在比较好。”

    “要是你也在这里,肯定也会被他们冷嘲热讽的。”

    “听起来跟他们积怨颇深?”

    “可不是么!”

    街道上驶过120的警笛声,从极近处迅速拉远。擦肩而过的距离,秦覃恰好转身背对街道,没回头去看,只是换了个手拿手机推开熟食店的门,用安慰小可怜的语气说,“过个年这么辛苦啊。”

    文颂深以为然。

    “唉。不然能怎么办呢。”大过年的,起码也得维持个表面和平来让外公高兴吧,“你们家过年会去走亲戚吗?”

    “不会。除了我小姨,基本没也什么亲戚会来。”

    “那你过年都干什么?”

    “找点活干,要么就跟宋青冉去酒吧排练。”

    文颂听得叹气,“你在酒吧待的时间是不是比在家里还多啊。”

    “当然。”

    秦覃指了几样往日秦涛常吃的下酒菜,等师傅打包时坐在店门口的小凳上摸出了打火机,还没含到烟嘴就听见手机里喊,“不准抽烟!”

    “你怎么知道?”

    “我闻见味儿了!”

    “……”

    “我听见你打火机响了。”

    文颂苦口婆心道,“都说了要戒烟酒,清淡饮食。上次在温泉是特殊情况,以后不能总那样了。”

    “再说,抽烟太多的话手指头会变得焦黄焦黄的,你那么好看的手指不能变脏。”

    唠唠叨叨。

    秦覃故意问,“真的变脏了怎么办?”

    “脏了就不准碰我!”

    这么严重。他果真收起打火机,笑着说,“那不抽了。”

    打包好的餐盒放在手边,都是凉菜,也不怕失温。上大学后他不常回来,这条街好像没什么变化,如同以往的每一年的除夕夜,被细雪安静地覆盖。

    但今年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

    他分神想着待会儿真喝起酒来,要跟秦涛聊些什么,意外听见文颂说,“周砚来学校找过你,要我帮忙传话,说他们的爸爸还是很想见你。”

    “他又去找你了?什么时候?”

    “好久前了。”

    那头的小气鬼哼了哼,趁机翻旧账,“在你不敢来见我,只敢偷偷在微信里给我写情书的时候。”

    差点就忘了这回事。他把周砚的话原样传达后,秦覃的反应跟预想中一样,“没兴趣。我有一个爸就够了。”

    “我想着也是。”

    文颂又叹了一声,开始担心别的,“你是不是也跟你爸爸很久没见了?那待会儿回家,两个人面对面喝酒,要说些什么啊。”

    他们俩家里情况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边是人多口杂,要花力气去应付想想就烦。一边是冷冷清清的父子俩,话不投机就只剩下尴尬。

    “我也在想这个。”秦覃说,“可能会告诉他我最近在做什么……但我不太确定他会想听。待会儿随机应变吧,临场发挥。”

    说得像考试一样。文颂被逗笑了,“你们上一次好好聊天是什么时候啊。”

    “很久以前了。我妈还在的时候。”

    他跟秦涛的关系时好时坏,从小就是。在某些时间里,他能感受到秦涛是真的把他当成亲儿子对待,也拥有过属于父子间的独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