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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宋青冉闹崩了,去日本出差的那周,两人只隔着一个县的距离,直到他回国都没有见过一面。

    近期推向大众的平面照、广告片、各类代言,甚至电影资源都是积累的存货,即使他停止工作,也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断面世。一切官方的社交平台账号都在正常运作,在粉丝眼中,他仍旧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日中天。

    他们看到那些就够了,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覃琳说,“他把所有账都还清之后给秦涛留了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剩下的钱全部都交给了酒店。大概一个月前他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偶尔我会派助理过去给他送饭。”

    “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

    “想回家也回不了。周瑞生临死之前还给他留了一份遗产,现在姓周的那边有人在打注意,他家楼下和小陈酒吧附近都派了人盯着,一现身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文颂被动地接受信息,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路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要那份遗产吗?”

    “这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吗。”覃琳说,“你已经见过秦覃了,还觉得他还有力气去思考这种事?”

    “……”

    他看起来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显然不具备处理遗产纠纷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文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面前的冰美式融化成一杯被稀释的咖啡液,水汽顺着杯壁流到桌面上,被他用指尖沾着画了好几个叉。

    “还有别的问题吗?”

    覃琳从他的沉默里听出难以启齿的困惑,不拘小节道,“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管他吧。”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他妈。都到这会儿了,把他交到精神病院去更省心。不难理解吧?”

    “嗯……我明白。”文颂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整个下午都坐在咖啡店里发呆,有种无法靠休息缓解的疲惫感。以至于当他想起还有去找心理医生的行程时,已经过了预约的时间。

    现在再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迟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非去不可的奇异冲动,支撑着他推开店门招手打车。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段思思正好下班。

    “你是文颂吗?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文颂摸了摸头发。

    “你迟到啦,我刚好下班。”

    她微笑的样子亲切又温暖。“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吃个晚餐。”

    文颂想也好,他就正处于某种需要开导的迷茫状态,听她讲讲人生大道理之类的,预付的咨询费用也不至于完全打水漂。

    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段医生开口就像楚楚一样直击灵魂,“秦覃最近状态怎么样?”

    文颂只觉得今天自己反应特别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你说……谁?”

    “你不知道?”

    段思思略微惊讶,“我以为你是因为秦覃的关系才会来找我的。”

    “看来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秦覃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在过去几年里为他提供心理咨询。”

    “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文颂说,“但你说得也没错,来的原因和秦覃有关。”

    段思思表示理解,“别担心,这很常见。我经常会同时为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提供咨询服务。照顾躁郁病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和他们相处太久,自身的心态也会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意识到并且寻找帮助是很有必要的,我通常会建议你们定期来聊天,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有助于及时发现。

    “其实作为秦覃的医生和朋友,我可能不应该这样说。但作为给你的参考建议,我是更希望你能量力而行的。毕竟善待自己最重要,不是吗?”

    “我明白。”

    文颂点了点头,这次轮到他来说,“那秦覃……现在怎么样?”

    “很难说。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他沟通起来比较困难。”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是提供情绪疏导作为辅助,真正的治疗主要依靠药物,他不肯配合就没有可能好转。”

    “可他就不想好起来吗?”

    文颂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思思沉默了数秒,像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讲起更能让他容易理解。

    “秦覃在高一时第一次出现幻觉。那时候他有一个幻想中的朋友,亲密无间,并对其深信不疑。

    “被确诊后,为了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或许你会觉得一年听起来太久,但我不得不说,这已经算是积极的案例了。因为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主动配合治疗。

    “这次的情况更加棘手,是因为他对幻觉存在着很强的依赖性,即使在清醒状态下也会拒绝治疗,因为他知道,只要情况好转幻觉就会消失。就像从前那样。

    “我应该是第一个觉察到他再次产生幻觉的人。”段思思说,“因为那时我们的谈话刚刚结束,他说了句‘文颂还在外面等我’。”

    文颂怔怔地接上:“可是我没有陪他来过。”

    “我知道。我跟着他出去看了,前台的同事口述和监控也都能证明,他是一个人来的。”

    段思思说,“我推测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他格外珍惜那个‘文颂’,不想接受治疗后被夺走。”

    “……”

    文颂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脑海中今天所有的见闻都串成一条通路,昭然若揭。

    是因为我吗。

    他的幻觉是我。

    “尤其是在见到你时,我想现在对他而言,现实和幻觉难以分辨,他可能会搞不清楚哪个你才是真正存在的。”

    段思思精确地洞察了他的反应,“秦覃在看到你的时候,会间歇性的视而不见吗?”

    文颂艰难地点了点头。

    “和我猜测的情况很像。他一边以为自己是看到幻觉,一边又舍不得让幻觉消失。”段思思无奈道,“如果他继续拒绝配合,或许只能依靠强制性治疗了。”

    强制性的治疗?给他一针麻醉剂后把他运到精神病院去关起来吗?

    文颂手心里都是冷汗。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上一次……上一次幻觉消失,就只是完全借助药物治疗的效果吗?”

    “现实中朋友的帮助也是有的。但我想是因为‘朋友’这个身份具有可替代性,并不是非谁不可。那时候……他的同桌给了他不少帮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微博认识的网友,聊得非常投缘。”

    “微博?”

    “对。他为了确定新朋友不是自己再度出现幻觉,特地拿来给我确认过。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我还记得她的头像是一朵紫色的手绘小花。”

    “……叫什么?”文颂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无法停止的震颤,“那个花……不是,那个姑娘叫什么?”

    “已经过去很久,我不太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