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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湘宁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脑袋仿佛重如千金,连微微摇一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沈诀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脚下,她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和温琼瑜在顺清楼的雅间里说了好多话,然后……

    然后她喝了几杯用粉红色罐子装着的酒,没想到就醉了。

    她原本以为那罐子里装着的是不会醉人的果酒,谁知这酒虽然喝下去的时候除了有些甜以外没什么感觉,可后劲却这么大。

    宋湘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慢吞吞挪到床边穿衣服。

    她的头实在是太痛了,得让锦心去到厨房给她做一碗醒酒汤才好。

    她才穿好衣服,正准备坐到梳妆台前将自己打理打理,就听见吱呀一声,她顺着声音朝门外望过去,是沈诀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沈诀见到她,一扬眉头,问道:“醒了?”

    宋湘宁整个人还在迷糊当中,只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给你做的醒酒汤,快喝了吧。”

    她呆呆地哦了一声,双手端起碗便递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谁知碗里的汤才碰到嘴唇,她便被烫得痛呼一声。

    这一烫,总算是让她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她连忙将碗放下,不停地用手在自己嘴唇旁边扇风。

    沈诀见状,无奈地轻叹一声,自己伸手将醒酒汤端过来,舀了一勺,吹凉过后,才递到她唇边。

    宋湘宁尚未反应过来,愣愣地就着他的手将那一口醒酒汤给喝了下去,等药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沈诀,这是在亲手喂她?

    意识到这件事,宋湘宁瞬间便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热起来,幸好昨晚的酒劲还没有下去,她现在两颊通红,沈诀定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她悄悄抬眼去打量沈诀,目光却骤然停在一处。

    “你的嘴……是怎么了?”

    只见沈诀的上嘴唇有一处血痂,像是磕到了,又像是被什么给

    抓的,可她明明记得,昨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呢。

    这话一出口,沈诀的动作猛地一停,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湘宁,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不记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湘宁竟然觉得,自己在沈诀眼中看出了一丝幽怨的意味?

    她默默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小声地开口:“我……该记得……吗?”

    总不能,他这嘴唇上的伤,是她弄出来的吧?

    昨天是她第一次喝醉了酒,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醉酒以后是个什么样子,听说有的人醉酒之后会大发酒疯,平日里看起来越是文静,酒后的行迹就越是疯狂。

    可她平日里的那些端庄稳重,多多少少都是碍着公主身份才不得不装出来的,她骨子里还是很活泼好动的,所以如果按照那样的说法,她醉了酒之后,应该还是挺安静的……吧?

    宋湘宁看着沈诀的目光,不由得心虚了起来,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发现它们都已经被修剪的平滑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指甲前些日子刚修剪过,如今也没长出来多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沈诀的嘴唇挠成那副样子的。

    心里有了底,她便放心大胆地同他直视,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

    沈诀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郁结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这事的确与公主无关,是猫抓伤的。”

    “猫?”宋湘宁的思绪一下子被抓了过去,“府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沈诀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一边喂她醒酒汤,一边回道:“不是府里养的猫,是外面跑来的野猫。”

    说完这话,他若有似无地瞥了宋湘宁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收回了视线,接着道:“野猫难训,我不过是碰了她一下,便被‘抓’成了这个样子。”

    宋湘宁被他喂着喝完了醒酒汤,心中颇为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总得要表示点什么,于是格外郑重地嘱咐他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上药!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沈诀还是不甘心地盯着她看,见她面上实在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这才妥协地

    起身,将空碗收起来,临出门前,冷冷地撂下了一句:“知道了,多谢公主关心。”

    走出房门后,沈诀顿住身子,伸出手轻轻按了按自己唇上的那处疤。

    虽然已经结了痂,可按下去还是会有刺痛。

    不得不说,宋湘宁可真是……

    牙尖嘴利。

    想到昨晚的场景,沈诀的耳根不由自主地发烫起来,但是转念想到宋湘宁方才的神情,他的面色就又沉了些许。

    昨夜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可她却比以往睡得还要踏实,整个人恨不得呈“大”字形瘫在床上,可怜他半个身子都悬在床边,这一夜是格外的难捱。

    堂堂一国的公主殿下,喝醉酒之后耍酒疯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能一觉醒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沈诀只觉得自己心中更加郁结,满腹的言语竟不知要向何人诉说。

    他昨夜本来还担心,天明之后该如何面对她,可是现在发现她不记得昨晚的事,他心中竟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过了半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朝小厨房走去。

    罢了,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了,既然她没有提起,那他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宋湘宁喝完了醒酒汤,不仅没有觉得宿醉感减弱了些,反而越发觉得胃中翻涌得难受。

    她从前都是滴酒不沾的,昨天见到温琼瑜,难免就破了戒,还偏偏就那么倒霉喝错了酒,若是再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绝对连碰都不会再碰了!

    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她在里面应了一声,锦心便推门而入,还端了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驸马说了,公主宿醉之后胃里定会难受,所以还是先吃点清淡的东西为好。”

    她今日醒的晚,错过了早膳的时辰,这会还真的有些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叫锦心把东西放在一边的饭桌上,让她先去打水,自己洗漱过后再回来用膳。

    待锦心出去之后,宋湘宁对着镜子随意把头发挽成一个结,便准备出门去洗漱,谁知才站起身子,就觉得胃里翻涌得难受,一股恶心之感涌

    了上来,她连忙偏过头去,弯着腰捂着胃部干呕了几下,可是却依旧没有好转。

    看来昨天的放肆的后果还真是不轻啊。

    宋湘宁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墙,慢吞吞地往门边挪去。

    她这副样子,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还是让锦心赶快找大夫过来瞧一瞧的好。

    胃里传来的绞痛一阵赛过一阵,宋湘宁喘着气,惨白着一张脸握上门的把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门扯开,看到锦心和言笑惊慌地朝这边跑过来的身影,她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宋湘宁发现自己床边围了一堆的侍女,沈夫人则一脸担忧地坐在床旁,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到她醒过来,连忙关切地问道:“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没有?”

    没等她回话,沈夫人又招来言笑,道:“还不快给宁宁倒点水喝。”

    言笑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珠,小跑着去一边倒了水。

    锦心的眼里也含着泪,小声说道:“公主,你可吓死我们了。”

    宋湘宁看着这副阵仗,有些无奈,她挥手遣散了房间里其他的侍女,只留下了锦心和言笑两个,这才回道:“不过是小事,哪里就用得着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把母亲给叫过来了。”

    沈夫人身子不好,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这会把她叫过来,还让她跟着担心一场,宋湘宁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锦心还没有说话,沈夫人反倒不赞同地回道:“怎么就是小事了?大夫可说了,你昨日喝酒太多,伤了胃,可要好好调理呢!要是调理不好,落下病根也是有可能的。”

    像沈夫人这个年纪的人,对身体健康最为重视,一说起这个,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宋湘宁说个不停,直到侍女将煎好的药断了进来,她才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

    宋湘宁不好意思烦劳沈夫人,便叫锦心先送她回去,沈夫人知道她现下无事,倒也没有推拒,又叮嘱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言笑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小心地吹凉了之后,才喂到她嘴边。

    宋湘宁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将药

    给喝完,锦心也从沈夫人的院子里回来,候在一旁等着她的吩咐。

    喝完了药,宋湘宁便觉得胃里暖暖的,要比方才好受的多,她伸出手揉了两下,正准备躺下来接着休息休息,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方才这屋子里围了那么多人,甚至连沈夫人都惊动了,可是却独独没有看到沈诀。

    她记得,自己昏过去的那会,沈诀应该才离开不久,为什么刚才却没有见到他?

    她拉住收拾好药碗起身准备离开的言笑,问道:“驸马呢?”

    言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和锦心对视了一眼。

    锦心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驸马去了哪里,公主您一昏倒,奴婢们就急着去请大夫,等大夫为您诊治完,想要去寻驸马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听门房说,驸马是自己一个人出府了。”

    宋湘宁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只觉得胃里似乎又难受了些。

    沈诀明明才给她送了醒酒汤,怎么就这么着急又出府了?

    他究竟是在忙活些什么,总是三天两头的不着家。

    宋湘宁本来觉得,这是沈诀的私事,他不愿意说,她就不多过问,之前沈诀总是出门,是要整修从前的沈府,可是前不久他说那宅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如今出门又是为了何事?

    他宁愿一整天都待在外面,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也不愿意留在府里多陪一陪她吗?

    宋湘宁捂着胃,深吸一口气,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锦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宋湘宁却直接躺到床上,把身子背了过去,锦心见状,也只好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拉着言笑一起默默退下。

    因为胃里难受,所以宋湘宁在床上一直都是蜷着身子的,两只手也一直放在腹部压着,她本以为自己会疼得睡不着,可是习惯了以后,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被锦心叫起来,是在傍晚时分,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出了一头的冷汗,胃里的绞痛也丝毫没有减轻半分。

    锦心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又拿了个汤婆子

    给她。

    “公主把这个焐在肚子上,会好受一点。”

    宋湘宁依言将汤婆子放在自己腹部,温暖的感觉穿透皮肤,胃中的钝痛果然减轻了些。

    锦心将放在一旁的粥端了过来,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道:“大夫说了,公主是喝酒喝伤了胃,需要好好调理,所以这一阵子就只能委屈公主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了。”

    宋湘宁皱着眉,勉强点了点头。

    这一病,也不知要这样清淡饮食到什么时候,府里的厨子做菜这么好吃,可她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喝着小米粥。

    都怪温琼瑜这个家伙!

    如果不是他撺掇,她才不会去喝什么酒呢!

    等下次再见到他,非要让他好好补偿自己不可。

    宋湘宁喝完了粥,又喝完了药,还是有些气不过,便叫锦心拿来纸和笔,伏在床旁的案几上给温琼瑜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大肆谴责了他一番。

    信写好之后,她交给锦心,叫锦心务必找人现在就送过去,她非要让温琼瑜好好自责一番不可。

    等做完了这一切,宋湘宁便靠在床头,一点点地揉着自己的小腹。

    她今天几乎是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的,现在稍微觉得胃里舒服了点,便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躺散架了似的,于是等到锦心办完了差事回来,她便叫锦心扶她下床到院中走走。

    深秋的夜降临的早,这会的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只可惜今晚的夜色却并不怎么美,乌云遮住了月亮,就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院子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廊下的几盏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暖光。

    这个季节的夜风最是寒凉刺骨,宋湘宁即便裹着厚厚的斗篷,也还是觉得有些耐受不住,她围着院子走了两圈,便搀着锦心回了房。

    房里点着炭盆,一进去便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全身,宋湘宁扯开斗篷的系带,问道:“驸马还没有回来吗?”

    锦心摇了摇头:“还没有。”

    她觑着宋湘宁的神色,又一次劝道:“公主,您既然那么想知道驸马的去向,为什么不召同和过来问一问呢?”

    宋湘宁抿唇,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心里还抱着

    一丝期望,期望沈诀能够主动跟她说起这些事情。

    自从他们两个人成婚,沈诀从来没有主动分享过任何一件关于他的事,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更不知道他平日里都有哪些爱好。

    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会与她说,她就好像是他生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哪怕有一天她消失了,他的生活也丝毫不会有什么影响。

    宋湘宁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她心血来潮,在沈诀的一件寝衣上面绣了一对鸳鸯。她自认字写得不够好,但是绣工却还是说得过去的,那一对鸳鸯她花费了好大心思去绣,绣出来的成品她也极为满意。

    后来她满心欢喜地将那寝衣拿去送给沈诀,怀着能被他夸一夸的小心思,可谁知沈诀见了,却皱着眉呵斥她“多此一举”。

    他说,寝衣是贴身的衣物,简单舒适就好,加上刺绣反倒是画蛇添足,不仅不会让衣服变得更好看,反而那背面的线头却会扎的人难以入眠。

    到最后,那件寝衣便被放在了箱底里,宋湘宁再也没见他穿过。

    她和沈诀,相敬如宾是最好,每当她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沈诀就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推脱。

    她闭上眼睛,压下了自己眸中的酸涩,回道:“罢了,我只是随口一问,驸马既然不告知我去向,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两个人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言笑端着一盘烧鸡走了进来,站到宋湘宁面前,有些犹豫地说道:“公主,这个是驸马身边的同和送来的,他说驸马今晚有事,要在外面宿一晚上。”

    她将自己端着的烧鸡放到床边的案几上,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把它朝宋湘宁的方向推了推,“同和还说,这只烧鸡,是驸马特意买给您的。”

    烧鸡的味道在房内蔓延开,让人垂涎欲滴,若是在以前,宋湘宁或许会高高兴兴地收下,可是现在她闻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起来的胃又开始难受起来,甚至有一股作呕的冲动。

    锦心察觉到她脸色不大好,连忙将烧鸡端

    起来,重新塞回言笑手里,斥道:“你怎么想的?公主现在胃不好,哪里能吃得了这么油腻的东西?还不快拿出去。”

    言笑手里端着烧鸡,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那这个……”

    宋湘宁摆了摆手,对着锦心道:“这烧鸡你们分了吃吧。快拿下去,我闻着这个味道难受。”

    锦心见她面色实在不好,便没有再多言,向她行礼告退之后,就拉着言笑退了出去。

    烧鸡油腻的味道逐渐消散,宋湘宁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她倚靠在床头,双手平放在腹部,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