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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盖了一层厚重的血雾,但随着手上的动作,男人一声声惨叫进入耳朵,像是在热锅上煎烤的心竟然慢慢的沉寂下来,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终归于宿命。

    “儿子!”

    “哥!不要!”

    两个女人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夹杂在男人濒死绝望的嚎叫声中,像是一道惊雷,惊醒几乎进入迷乱的思绪。傍晚清风吹过,眼前的血雾也被吹散开来,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他看到他刚才在超市买的水果刀,锋利的刀锋正被胡秀秀紧紧握住,殷红新鲜的血液正顺着刀柄留下,滴落在她淡绿色绣着小花的纱裙裙摆上。

    这双手细嫩柔软,白皙漂亮,曾经在最昂贵的黑白钢琴键上翩然起舞,也曾经在无数个午夜轻抚着他的发顶,牵引着幼小的他在可怕的噩梦中找到温暖的怀抱。

    可是就是这双带给他无尽温柔和爱意的手,此刻正坚定的握着他挥下的尖刀……

    安然是尾随着妈妈一起过来的,她们母女俩本来在考高考场外焦急的等待,胡秀秀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从她妈突然变了的脸色就隐约猜到了又是安茂勋。

    又是他!她的心里一沉,后来在赶过来的路上,她听她妈简短的叙述后,内心烦闷担忧到了极点。

    她比哥哥小六岁,从小生活富足无忧,在她的记忆里,爸爸很少在家,即时回来也总是醉醺醺的,她对这个赋予她半条生命的男人最深的印象就是浓重的酒气和烟味儿,后来家里出事后,安茂勋更是几乎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张牙舞爪得仿佛只有将家里的每个人都撕碎了才能宣泄怒火似的。那个不再能称为家的地方带给她的恐惧直到现在仍然会在噩梦里出现。但是,她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那天,被欠了赌债的醉酒父亲推倒后,是放学回来后的哥哥,细心温柔的处理了她的伤口,轻轻的跟她说:“不哭了,妹妹,哥带你们走”,“以后,哥照顾你们保护你们”,“妹妹,笑一个,哥最喜欢看你笑了。”

    后来,他真的带他们逃离了这个最可怕的男人,开始了新生活。

    两年短暂的平静生活让她明白,原来平安喜乐就是幸福。可是安茂勋就像是个如影随形的恶鬼,在他们身上留下诅咒过的宿命,如蛆附骨的纠缠上来,随手将他们努力经营的平静生活轰然打碎。

    她哥跟尤逾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连他们学校都人尽皆知了,她虽然没敢跟她妈提过这事儿,但也在震惊之后想不明白,是谁这么这么处心积虑偷拍了那些照片,后来他哥在家跟安茂勋动起手来,她大着胆子做了一次坏姑娘,趁着他们下楼后翻开了安茂勋落在家里的破背包,果然找到了一部数码相机。她的本意是想将关于她哥的照片都删除,根本没考虑到照片已经流出去,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在里面还发现了她自己的照片。

    一共有五张她的照片,其中三张是她补课后回家路上的照片,还有两张是她坐在家里书桌前学习,拍摄的视角显然是对面楼的某个房间,一想到安茂勋竟然在暗处像一个变态跟踪狂一样偷窥着他们,一举一动竟然都被他记录下来,好像只等着抓住他们的什么把柄就将他们毁灭,就像对待她哥一样,她就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都忍不住战栗。

    她当时将照片删除了,但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了悬在万丈高楼随时可能扔下一样,整个人像是砧板上脱水的鱼,又焦灼又绝望。她不敢胡秀秀说,就在今天中午她哥去考试之前,将压在心底难受的要命的话对他说了。

    她当时说的是:“哥,你千万好好考,别受那件事的影响,爸、他也拍了我的照片,我好害怕,你带我们走吧,考一个好大学,国内国外都行,带着我跟妈去一个再也让他找不到的地方。”

    她记得他哥震惊的问完她是什么样的照片之后,沉默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才轻轻的对她说:“好,哥一定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

    鲜血,凌乱的桌椅,摔碎的麻将,扭打的肢体……安然站在敞开的门前,看到她妈用手挡住了捅向男人致命部位的尖刀,失声惊叫出来。

    安泽被这声惊叫惊醒,刀子直接掉在地上,他伸手想去握胡秀秀的手,却停在了半路,因为那上面全是血,他不知道伤口在哪儿。就在他慌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她妈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儿子,妈妈没事。”

    酸涩感从鼻子蔓延到眼睛,安泽眼眶瞬间红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起他妈手上的那只手,声音都颤抖了:“……妈”

    “没关系,儿子,你别做傻事。”

    他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腔调,这个女人好像天生就是水做的,即使是面对最难度过的难关,也是无声流泪,即使像现在这样鲜血淋漓,也是先出声安慰别人。

    “你他娘的孽种!”安茂勋拖着伤退往后挪,推开压住他半边身子的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老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连亲爹都杀,简直猪狗不如,天打雷劈!我呸!我一定送你进去陪你那个死爷爷,一起坐穿牢底吧!”

    安泽抬起眼睛,目光沉沉的扫过去,眼睛是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