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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已饥肠辘辘,饿的前胸都要接上后背。可家里早被金兵洗劫一空,什么粮食米面都没有,这些不共戴天的贼人,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

  谭雄出了门,摸黑进了邻家李二的屋子。李二家是卖豆腐的,家里也许还有些吃食。

  果然,进了李二家的厨房,脚底上踩到软绵绵的东西,谭雄摸下去,果然是一大坨摔烂的豆腐。谭雄顾不得多想,抓起来就往口里塞,吃到一半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巷子里一片漆黑,全部都是百姓们的尸体。谭雄深一脚浅一脚,迈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好不容易出了巷子,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有人打起了火把和灯笼,这都是城中或城外幸存下来的孤魂野鬼。谭雄放下了心,看样子金兵已经离开。

  一辆空空的大车,一个百姓拉着,黑夜里车轮声“吱吱”作响,异常响亮。几个穿着公人衣服的衙役手持火把,分列左右,看样子是向城外而去。

  “你过来,跟着我们,到城外去收敛张知府还有赵通判的遗骸!”

  看到深夜中,披头散发、行若游魂的谭雄一个人在街上行走,车旁的一个衙役挡住了他。

  谭雄理也不理,直接从旁边绕过去,继续向前而去。

  “我说你这厮怎是这样!”

  刚才发话的衙役怒道,黑暗中他的声音十分响亮。

  “张知府、赵通判和金人战死,让你这厮给他们去收敛遗体,你如何会这般无动于衷!”

  谭雄如行尸走肉,继续向前,衙役还想上前阻拦,旁边的同伴劝道:“老赵,省省吧。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家里出了变故。都是苦命人啊!”

  老赵放弃了阻拦,无奈摇头道:“肖二,你说这些鸟人,眼里那有朝廷,那有忠义二字! 张相公、赵通判宁死不屈,现在却找个人帮忙收敛他们的尸身都不愿意,这是他娘的什么世道!”

  “别骂了,若是天亮金人回来了,咱们可就是逃也来不及了!”

  肖二道,声音也小了几分。

  老赵摇摇头道:“金人早跑泽州去了! 现在这城里,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金人还跑回来做甚! ”

  “总之还是小心点好,谁知道这些畜牲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一行人骂骂咧咧而去,只剩下长街上零星的火光、以及满地的血污和尸体。

  谭雄一路磕磕绊绊,来到隔壁的小巷,在一栋房屋前停住,轻声叫道:“六姐,我是阿雄,你在吗?”

  六姐和哥哥谭英从小情投意合,六姐从来没有因为哥哥是瘸子嫌弃他,对谭雄也是颇有照顾。即便六姐的父母和兄长不愿意她嫁给大哥,六姐也从未改变她对大哥的情意。

  也正是因为六姐一家人一直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一直拖了七八年,直到元日前夕,才定了下来。

  眼看着二人好事将近,谁知金兵南下,大哥也做了金兵的刀下游魂。

  大哥遇难前曾托他一定要照顾六姐,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谭雄上前拍门,却拍了个空,院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出。

  谭雄暗叫不妙,迈步进去,没走几布,就踩到了一具尸体。

  按着记忆,谭雄来到屋里,点起灯火,仔细看了一遍,越来越心惊,最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六姐一家老小,包括谭雄最不待见的六姐的大哥陈达义,此刻都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尸体冰凉,已经是天人永隔。

  陈达义两个七岁的双胞胎儿子,每人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胸膛各有几个血洞,黑暗之中,面容狰狞之极。

  透过半开的房门,他看到六姐眼睛睁得大大的,身无寸缕,身上都是脏物,就那样躺在床上,前胸几个血洞,鲜血已经凝固,触目惊心。

  谭雄觉得呼吸困难,周围的空气沉重的让他压抑。他想站起身来,双腿却是无力。他就那样一直斜躺在地上,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脏污也不顾,就在那里难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亮光从房顶的天窗斜射了进来,谭雄这才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着在屋里收拾起来。

  两家人,十几具尸体,谭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拉到了东山脚下。

  两个巨大的坟堆立了起来,谭雄把父母和大哥葬在了一起,把六姐一家葬在了旁边。他在坟头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向北而去。

  河东,隆德府,黎城大营,李三娃惬意地在床铺上躺了下来,干净的衣服,干净的身体,干净的床铺,让人有一种莫名的舒适和温馨。

  突然,外面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接着是军官的大吼声:“全部上马,一起去杀番子!”

  李三娃和其他的新兵一样,一起挤到窗户边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个骑士正在院子里集结,随即看到一个铁甲贯身,龙精虎猛的年轻汉子走了出来,手上一条婴儿胳膊粗的铁枪在握。

  “那就是忠义军的头领王松王将军,听说一个能打几百个,甚是厉害!”

  “怪不得看起来如此凶猛! 光是他手里的铁枪,恐怕也有三四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