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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园的日子,宁静安详的出奇。她住进荷园的当晚,便来了一个丫鬟服侍她。那丫鬟名叫青荷,长得很是清秀可人,只是出人意料的竟是个哑巴。日子平淡的滑过,圆圆从来不曾来过,那人也从来不曾踏足过这栋楼,这让疏影愈发的担心。

    在这半幽禁的日子里,唯一能给她带来些惊喜的便是松松,它时常会在清晨的时候偷偷溜进小楼,坐在她的床头津津有味的低头啃着爪子里的松果,然后将果壳丢得满地都是。

    疏影讶异于它竟能到此,有日便特意起了早,靠在窗前看着,早晨第一抹日光落在荷池上的时候,松松果真到了,它轻快的一路溜了过来,满不在乎的在荷叶上欢快的跳跃着,它身子极轻盈,跑的又快,跳上荷叶时,荷叶也只是微微一沉,竟未陷落。

    疏影看得瞠目结舌之余,却也死了心,再不抱任何希望,只下定决心,苦捱罢了。

    这日,松松走后,疏影懒散的歪在椅上,看着满地的果壳,觉得无趣至极。这是刚才松松的杰作,青荷还没来得及打扫。

    闲的有些无聊,她不由想起了楼下的书房。拿起桌边的几本书,她缓步下楼,打算另换几本来。楼下书房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书,但却难得的涉猎极广、无所不有。

    她在书房中翻寻了一回,没找到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便又掉头走到书桌边上。

    因为害怕在笔迹上露出破绽,她已有很久没写过字了,此刻却忽然来了兴致。

    沾水、取墨、轻轻研磨,待得墨浓,她取过一枝从未使过的狼毫在洁白的纸上端端正正的抄了几句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写完了,她拈起洁白的宣纸,吹干墨迹,微微的笑了一下:看你上不上钩?

    转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几本书,她悠闲的举步重又上了小楼。当日,她再没下过楼,只是安静的在房中看书,看得累了,便开了窗,闲闲的看会荷花。

    次日,她状似无意的提着心走入书房。却见书桌上,昨日自己所研的墨安静的放在墨匣内,桌上的砚台与狼毫皆洗的干干净净,至于那张写有《爱莲说》的纸条,更是早不见了踪影。疏影不由微微一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只是,东西虽都不见了,事态却依然如故,没有丝毫变化。疏影抱着松松,手指无意识的梳理着它蓬松的毛发。耐心,疏影,再耐心些,现在也才不过过去四天而已。

    松松感应到她的心不在焉,仰起短短的脖子疑惑的看着她,黄褐色的大眼骨碌碌转着。疏影冲着它一笑:“松松,你可会怀念生你育你的山林?”

    松松闪了下眼睛,吱吱叫了两声后,居然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疏影怔了一下,不由笑了起来。松松颇通人性,甚至似乎听得懂人言,这是让她很是惊讶的。虽然从来不曾养过松鼠,不过她绝不会武断得觉得所有松鼠都会如松松那般的聪明。

    楼下传来轻盈细微的脚步声,疏影心中微微一动,这脚步声不似青荷的,青荷的步声颇重,绝没有这般细微。她静静坐着,心儿却不由狂跳起来,却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去看。

    “项小姐……”果不其然,耳畔传来的是圆圆的声音。

    疏影转头一笑,镇定自若的看着她:“圆圆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了,有事么?”

    圆圆轻轻一笑,对她语中隐约透出的讥讽之意听而不闻,只柔声道:“项小姐在荷园也住了好些日子了,怕也有些厌了罢?”

    “是厌得很……”疏影见她这般说话,自也懒得再装,索性直言道:“你们若肯放我离去,我自是千恩万谢?”

    “义父让我转告小姐,若是小姐闷了,不妨在荷园附近走走。不过宅中禁制颇多,小姐行路之时,可要千万留心,切莫胡乱行走,那条青石小径倒是无妨!”

    疏影只得点头,圆圆笑笑,也不多留,便自告辞离去。她人刚离去,疏影便急急的跳了起来,几步奔到窗前,推窗看去,虽然心中已略略猜到了一些,但是此刻亲眼目见到却仍是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荷池中间,汉白玉石桥又已凭空出现,隔开一池的翠盖红花,一路蜿蜒,直直的通往垂花门。

    疏影缓缓走下小楼,踏上桥头之时,生生忍住想要凑过去细细观察这桥,以便发现它忽隐倏现原因的冲动。目不斜视的走过小桥,穿过垂花门,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往前。

    松松吱吱叫着跟了上来,在她身后一蹦一跳的。疏影含笑弯腰,将它抱了起来,伸手一点它的小鼻子,笑道:“走罢,松松,我们出去走走,看看这个宅子,可好?”

    松松欢快的点了点头,一叠连声的叫着,并在疏影怀中挣动不已。疏影有些讶然的摸摸它,猜道:“你是说,你想给我带路?”松松忙又点头不止。

    疏影扑哧一笑,便又将它放了下来。松松欢快的跳跃向前,行了几步,便又回首一顾,见疏影亦步亦趋的跟着,这才继续往前奔去。疏影见此不觉一笑,这小东西,哪里是给自己带路,看这模样,根本就是得了指示,要带自己去某处呢。

    跟着松松走了好一会,眼前忽然景致大变,不复之前的婉约秀雅。正前方是一片森森翠竹,高挺峭拔,青翠欲滴。风从上来,竹影摇曳,声声入耳。几块朴拙的白石状似随意的错落着,却又画龙点睛般的更衬出竹林的清幽脱俗。

    松松回头冲着疏影吱吱的叫了两声,一跃而起,只一眨眼功夫,小小的身子已穿过竹林迅速消失在右侧的小路上。疏影双眉一蹙,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

    竹林幽静,鸟儿啭鸣,蝉声响亮。林中有一座极高大的假山,山体布满青苔,一泓泉水顺势滴滴答答的落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太湖洞石上,然后落在水潭中。

    水潭边上,有人静静坐在轮椅上,正自低头抚mo着怀中的松松。因他低着头,却看不到面容,只见他黑衣白发,虽是坐在轮椅中,却仍腰杆笔挺,竟给人一种傲然睥睨之感。

    疏影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等着。

    “项映芷……”那人顿了顿,终于出声唤道,他的声音淡漠而低沉却又自见威势。

    “是!”疏影竟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

    “过来!”他抬手招了招,简单的命令着,他的手指苍白,骨节分明而有力。

    她默不作声的照做了,那人便也缓缓抬起了头。那是一张苍老却清癯的面容,他似乎已经很老了,却有一双清冷的眸,那眸没有属于老人的黄浊,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澄澈,澄似春江,澈如水晶。四目相视之下,疏影竟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痛。明明从来不曾见过,不知怎么的,却好似已认识了许多许多年,熟悉到陌生,她忽然想着。

    很矛盾的形容,但此时,她却觉得无比的适合。

    他静静看她,很久也不说话,只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