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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桓,承平二十一年。

    承帝继位第二十一个年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这是太上皇今年第十九次走丢了。

    当玉成玉嬷嬷将这个消息禀报过来的时候,宋太后宋宓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在玉嬷嬷的搀扶之下起身。

    “怕是太上皇又偷偷溜出了宫,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不让哀家省心……”

    “外面风大,太后娘娘若是想亲自出去寻太上皇,披上披风吧。”已经有了十八次经验,玉嬷嬷手脚麻利地给宋宓披上披风。

    裹紧披风,宋宓笑着感叹:“人老了,承儿如今都三十六岁了,哀家不服老不行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玉嬷嬷笑着接话:“岁月对于太后娘娘格外优待,娘娘今年六十岁整,但是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神……”

    “就你会逗哀家开心。”宋宓爽朗地笑了笑,迈步走了出去。

    “母后!”宋宓和季珩的次女,长惜公主恰好赶了过来,挤过宋宓身侧的另一个位置,掩唇笑道:“父皇又丢了?那正好,本公主和母后一起去寻,终于可以出宫了!”

    “你这丫头。”宋宓和蔼一笑,伸手点了点长惜公主的小脑袋,眼角眉梢是道不尽的宠爱:“你父皇走丢,不见你担心,倒成了你出宫的理由。”

    “本来就是嘛……”长惜公主撒娇般抱住宋宓的手臂:“母后,咱们走吧。”

    一般季珩会走丢的地方,就是坊市。

    他今年虽然六十有二,但是一直不服老,经常喜欢在坊市甩开保护他安全的隐卫,年轻时的季珩功夫确实好,哪怕老了,刻意之下,也能甩开隐卫一大截。

    扮做普通贵妇,宋宓和长惜公主相携去了坊市。坊市之上热闹非常,一面陪着长惜公主,宋宓一面寻找着季珩的踪迹。

    季珩哪里是什么走丢,不过是怕宋宓在宫中烦闷,但是到了这个年纪,又不好为老不尊给当今天子带来麻烦,所以才有太上皇时常走丢的一幕。

    但是这次让宋宓奇怪的是,走了那么久,都始终不见季珩那熟悉的身影。

    想着季珩年纪也不小了,宋宓心头不由有些慌。叮嘱着玉成陪伴好长惜公主,宋宓转身离开。

    等玉成转身去寻宋宓的身影,那抹影子却已经融入人海之中,难以寻觅了。无奈叹了一口气,玉成知道会有隐卫跟随着宋宓,所以默默的跟随着长惜公主了。

    下意识把年轻时候去常去的商铺走了一遍,但始终无果。宋宓心头越发慌张,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弄,她几乎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个拐角,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怀抱。

    老胳膊老骨头,咯的生疼,但是宋宓一抬头,顾不得疼痛,狠狠的一拳捶了过去,咬牙切齿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个混蛋,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岁月不仅增添了季珩眼角的鱼尾纹,也平添了稳重和摄人心魄的气质,只一眼,就挪不开眼。

    他温热的手紧紧包裹着宋宓的拳头,微微俯身靠近宋宓耳边,低笑道:“敢这样对孤,整个大桓,只你宋宓一人。”

    “越老越闷骚!”宋宓恨不得咬季珩一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

    “闷骚?”季珩困惑垂眸:“这是什么意思?”

    宋宓一噎,红着眼眶抬眸恨恨地瞪着季珩。

    “好了,是孤不对,不应该去了之前那个老宅子却不给你说,害你白白担心,孤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容易出来,陪朕走走。”

    “哀家不走!”一气之下,就把自称甩了出来,宋宓扭过身去,语气却软和了些许:“你去了……那个老宅子?”

    “是啊,那个老宅子,当年你布置的东西,几十年过去,还是那个模样,红黑相间,色彩依旧鲜艳。”季珩笑了:“怎么,这样背对着孤,还想让孤抱起你走不成?”

    说着,季珩半弯下腰,伸手就要抱宋宓。

    宋宓吓了一跳,但是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见季珩面色难看,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孤……老了。”季珩勉强一笑,缓缓直起腰来,用手扶着腰,声音染着些许落寞和自哂:“不过弯了一下身,就闪到了腰,孤,怕是再也抱不起来你了。”

    “谁要你抱。”宋宓知道季珩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所以伸手替他揉了揉他的腰:“看见没,连老天都看不惯你欺负我,特地替我惩罚你。”

    “孤哪里有欺负你。”季珩也笑了:“你是孤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么多年了,从未变过。”

    白了季珩一眼,宋宓挽着季珩的手:“走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四处走走也好。”

    “承儿为君甚好,至少在你的教导之下,比孤当年要好。”一路之上,人声嘈杂,但是又是深宫之中所没有的,别样的热闹。

    一路宋宓吃了不少东西,季珩跟在她身后,眉眼柔和,笑着付账,一如年轻时的模样。

    不知过了过久,宋宓在一个茶摊停下,要了两碗茶。

    “一恍,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宋宓拢了拢鬓角的白发:“寻你时还不觉得,如今多走了几步路,便有些乏了。”

    “那孤扶着你,咱们回宫。”季珩握紧了宋宓的手,在茶摊之上扔下一锭银子,拉起宋宓便要走。

    茶摊的老汉笑眯眯的拿起银子,打量了这两人一眼,然后笑道:“两位果然极其有夫妻像,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贵不可挡,必会长命百岁。”

    不过是生意人随口的一句吹嘘而已,但是季珩却心情愉悦,又取了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对于季珩这种财大气粗的做法,宋宓虽然觉得好笑,但是并没有阻止。毕竟季珩缺的不是钱,而这老汉,明显更需要钱。

    和季珩相携着,两个人慢悠悠地向宫城的方向走去。

    天色渐暗,夕阳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