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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庆绪望向沈珍珠,冷冷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尽管道来——不过,你休想本王放你走!”

    沈珍珠忽的展颜一笑,安庆绪只觉此笑极为怪异,象是伤感,又似决绝,那双眸子顾盼之间,光彩照人,竟不逊于自己手中的珍珠。一瞬间他心中似是转过千百个念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过,只有丝丝从未有的茫然。

    沈珍珠退后两步,环顾四周密压压的兵卫,扬声道:“這第二件事,便是我要你——一剑杀死我。”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咬字清晰,兼之众兵卫一直疑惑這广平王妃所要求的第二件事是甚么,听她突然开口説话,都是大气不敢出,时刻她的话,一字一句,字字掷地有声,均清清楚楚落入在场每名兵卫的耳中。

    安庆绪拿剑的手一滞。

    四下兵卫這下倒皆是释然,均觉今日虽不能活捉這广平王妃,但亦然没有让她逃跑,总算可以覆命。不过,众人心中又隐隐惋惜,若要這神仙一样的女子殒命当场,实是难以下手,不知晋王可能下手?

    沈珍珠立在对面,含笑望他。這似乎确是最好的办法,安禄山荒yín好色,下令活捉沈珍珠本就不存好意,這一点,沈珍珠早已料到,只是有意不向素瓷和风生衣説明,留了希望给他们,方能让他们听命逃走,唯有死,于她沈珍珠,方保清白之躯;于安庆绪,既然不能放走她,那么亲手杀死她,如同杀死诸多留在长安的皇族一样,虽不如活捉令安禄山满意,也足可向安禄山交待。

    此时夜色渐浓,月波流转,山黛空蒙,沈珍珠一身素衣高髻,全身上下无一处珠环玉翠,清馨幽逸,晃若月中仙子风临凡间,在场众兵卫均觉此景似是笼着几分仙境般的朦胧,如梦似幻,遐思连绵。

    “一剑刺死我,你我再不相欠,教我死也瞑目。”沈珍珠定定的看着安庆绪,似是催促。

    安庆绪从不知手中的剑如此沉重,仿佛有千斤万钧,提不起来。

    望着对面的她。

    自从那年回纥一别,已是殊途难以同归。他一意的跟随父亲,为谋夺大唐江山日夜筹划。

    他训练出铁血无情的飞骑兵,任天地哭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亲率万千将士,半年来攻城掠地,由范阳直取长安,不停的杀、杀、杀,唐军也好,老人也好,妇嬬也罢,他挥一挥手,天地为之战栗,江河遍染鲜红。他杀红了眼,心毫无触动,仿佛自己已成杀人的机器,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想,直冲着西京的龙位杀将而来。

    他为什么不能动手,他凭甚么不能动手?

    她是谁?

    她是他人的妻子,他人的母亲,他人的……

    一切早已不属于自己,为何自己还是执念于此。

    今生已矣。干干净净的了断,就如她此际明净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他,只有他。

    安庆绪一声暴喝,长剑出鞘,半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光弧,众兵卫眼前只是一花,再一回神,已见那剑已正正刺入沈珍珠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