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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油灯晕出一团光圈映在墙上,使得破败脏旧的屋子显得更为清冷凄凉。屋子正中的棺材里躺着盖着白布的展祖望,前面跪着展云飞和展云翔,两人均是一身的重孝,红着眼眶。

    空气中被风吹起一些纸钱的灰烬,隔着灰烬展云飞凝视着身旁的展云翔,他从一开始就将爹的丧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该采买些什么,该何时通知何人,这些他都安排好了。身边的云翔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只知道跟他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少年了,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一个足以担当一切的男人。

    走的时候他拿走了五千个大洋,以他花钱的速度,如果不是有阿超在,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吧!他还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对着云翔大吼大叫,说他的钱不干净,可是他忘记了自己也是被这钱养大的,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手上花的,还有施舍给别人所用的钱都是云翔这几年赚的。

    他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毫无负担的减免了所有人的债务,是因为他不是感同身受那些人的困难,他只是站在一个可怜和同情那些人的角度去施舍。他所谓的赎罪,也不过是他觉得自己被那些钱弄脏了,不想别人看到别人的厌恶。

    也许展家钱庄确实利息有些高,但是展家钱庄是正当的钱庄,不是高利贷,地下钱庄。他曾经那样埋怨过爹,痛骂过云翔,不耻过展家。但他除了想要逃离展家之外,从来没有对展家做过一丝的贡献。如果当初他积极一些,不是只想着逃避,对展家的事业多一些了解,对爹多一些的关心和顺从,对云翔多一些的耐心和友好,那么今天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映华的死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可是他懦弱的缩在自己的壳里,不肯出来面对。四年后再次回到桐城,山道上清丽动人的歌声,溪边女子害羞带怯的眼眸,还有她那轻吟浅笑,都让他心神向往。但他们终究错过了,他的一厢情愿,他的没有担当,都让他和雨凤失之交臂。

    “云翔,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家,你也许已经成了一名军官,如果当初我没有逃避责任,也许今天爹也不会去的这么凄凉,如果当初我肯对家多一份责任和耐心,也许今天我和你会是很好的兄弟。那么多的如果让我悔不当初,那么多的如果也让我悔之晚矣。”

    展云飞的话让云翔一愣,云翔低着头扯了扯嘴角,“也许吧!但那些如果是不存在的。我也不想背负着一个展夜枭的骂名,但是刚刚接手展家的我什么也不会,也不懂,对于那些不想还钱的人只能这么做。那个时侯我有多么恨你,爹那么疼爱你,你却两手一甩离家走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爹也不在了,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可我还是庆幸的,如果不是这个烂摊子,如果不是展家钱庄,我不会认识雨凤,我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之外,还会有那么一个人珍惜我,爱我。想必这句是人们常常所说的‘有所失,必有所得’。”

    展云飞只是怔怔地听着,不发一言。这是他们兄弟最平心静气的一次对话,而这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这次的对话云翔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雨凤。展云飞在往后的日子中也没有人对任何人说起过,曾经在父亲的灵前,他和云翔也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杜芊芊的烟瘾已经到了必须每时每刻抽的地步了,展云飞没有办法,他只好将杜芊芊绑了,强行帮她戒烟。足足七天七夜,展云飞守着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杜芊芊,总算帮她戒烟成功。杜芊芊好了之后,展云飞便将早就按好手印的休书给了杜芊芊一份,从此之后与她再无瓜葛。

    展云飞变卖了老宅子,带着所有的钱回广州去了。而杜芊芊则又回到了待月楼继续唱曲,陪客人聊天,喝酒,出场。

    回到广州之后,展云飞继续写书,与那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搞创作,生活倒也没什么问题。

    后来皖系军阀跟直系军阀开战,连带捎上了广州,他们的杂志社办不下去,只好解散了。展云飞带着一些细软逃往了江苏,在逃难的路途中遇见了以为他再也遇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