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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路看不到尽头,萧风晴的脸煞白,颧骨突出,脸上道不尽的病态绵延,但是她嘴唇涂好了上好的胭脂,鲜红灿烂,恰和她的神色成极突兀的对比。她袖中手紧捏,凤仙花汁染过的甲盖陷入软软的手掌中。

    进宫四年,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就像是上好的玫瑰慢慢凋零,现下她的心只剩下千疮百孔漏风的洞,稍微风吹草动就疼得厉害。

    她挥去阻拦自己的宫人,进入御书房,陛下还是低头在批阅奏折,宛如这几年的每一日,都是这样的端坐着。夏苍看到她进来了,挥挥手让阻止的太监退下,大太监无奈只有讪讪下去,走到门口守着,耳朵尖却是的对着御书房,唯恐什么变故。

    两人对视片刻,都是一派冰冷的神色,萧风晴忽然扯开嘴唇笑,笑罢猛然低身下去三拜九叩行大礼,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格外清醒。

    夏苍叹气:“你这是干什么?”语气中说不出的疲惫。

    萧风晴默了会,才开口慢慢说:“家父已亡故,幼弟不醒事,求陛下放过家兄。”

    右相于前几日已然伏法菜市口,罪名是通敌叛国、以权谋私等十余条,四年的沉积,就在大家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半个月时光每天都是个重磅消息,在萧风晴的世界爆炸,朝堂最重要的权利网只在半个月时间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灭,右相一派被严厉击打,头一日判罪,后一日就行刑,快的让人错愕。

    由于萧风晴是皇后,萧氏一族现下还没有全族处置,但是,他们的性命也只是案板上的鱼肉,持刀的是年轻的帝王。

    说罢,萧风晴低低咳嗽起来,她用枯槁的手捂住唇,瘦的来没有一点颜色。

    夏苍沉吟,还是道:“起来再说。”

    萧风晴摇了摇头,两行清泪往颊面下落,呜咽着道:“昨日太医来过,国师也来过了,臣妾只有最多两年的性命了,犹是风中残烛,只是烛火将熄未熄罢了。”想了想,萧风晴又开口:“陛下,臣妾每每见裴纤纤入宫,也是同样憔悴不堪,我想通了,人是争不过命的,臣妾也争不过陛下。”

    萧风晴慢慢挺直身躯跪着,一闭眼,涌出的泪澎湃又寂静,她叹口气,轻轻笑着说:“家兄和臣妾一母同胞,也是最良善不过,两年前就被臣妾打发去了边远山地,臣妾不求兄长有功,但求兄长不参合进父亲的势力之中。每每思之,也不知是悔还是不悔,毕竟以往有嫂子劝慰,我身子还好些,他们走后,咳咳……”

    又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萧风晴的话,她掩唇低低咳嗽一阵,再开口声音像是缺水多日的人。

    “陛下,您也看见了,臣妾是不行了,但是夏朝从未有过废后和重新立后的规矩,若是,若是陛下愿意放过家兄,臣妾愿留下遗书将皇后之位给裴纤纤,名正言顺,陛下也不用今后受世人非议。陛下看,可好?”

    夏苍往前倾身,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很好的很吸引人的条件。但是他看着枯槁的萧风晴,说不上的感觉,想答好的话又咽下,他不想再有第二个母后。这一沉默,更是让萧风晴不知道怎么办,她渴求的眼神望着夏苍,竟是让夏苍难受。

    夏苍叹气,起身上前扶起萧风晴,触手的手臂那么纤细,他只觉有些难过。

    “皇后言重了,若是萧风书不做什么过分的时候,朕自是会保住他的,至于皇后之位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萧风晴失神片刻,忽然自嘲:“也对,那么骄傲的人,定是不会接受。”

    夏苍叹口气:“不是,朕爱的人,不需要成全。朕会处理好的。”

    萧风晴得偿所愿,拜首离去。她低低用手掩住口,手心是点点嫣红,其实她说了谎,她最多只有一年了,可是她不敢说,她也不想将所有拱手相让。至少,她想要交代好所有的后事才行。这么几年的劳心劳力,终是要结束了。

    真好!

    夏苍留在御书房中,看着萧风晴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和裴纤纤这一年的关系缓和许多,但是要没有裂缝是不可能的,裴纤纤好似已然认命一般和他说话,可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夏苍仰头,想不明白。

    至于萧风晴,也是殚精竭虑想要保住萧家,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这样亏空自己的身子了。而纤纤也有二十了,在京城内,这个年纪还未嫁人的姑娘恐怕就剩她了。至今裴纤纤还不肯松口。他不愿强迫,可是,这样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强迫,而纤纤,是不是同样也在做着无声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