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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东林,算是暂时摆脱了被揭穿身份的危机,钟离晴却依旧没有丝毫松懈,仍是那副清秀少年的打扮,背着行囊,扮作普通路人的模样——只是,她不去惹麻烦,麻烦却往往自己找上了门。

    在东林和元都交接的偏僻小道上,三头角牛兽胡乱地横在路中央,将本就狭窄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十几个身穿统一制服的男人围成一圈,似乎是在抓捕什么凶猛的异兽,只听得包围圈中传来阵阵低哑的嘶吼声。

    其中一人察觉到钟离晴的靠近,立刻大声制止道:“阁下请止步!我等乃是御宝商行的护卫,正在收拢逃跑的货物,还请阁下耐心等上片刻,莫要让这畜生冲撞到阁下!”

    虽然言辞恭敬,却是含了几分威胁。

    钟离晴倒是没有如他设想的那般生气,无所谓地停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转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似乎是想要看场好戏,等着这些护卫将他们的猎物抓捕。

    事实上,局势也是一边倒地进行,很快,他们围捕的目标就被铁链铐住了手脚,在拳打脚踢之下更是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伴着不甘又痛苦的低吼,渐渐弱了下去。

    听这声音,再看隐约的身形,却像是个人。

    透过缝隙,钟离晴似乎对上了一双赤色的眼眸——那瞳色仿佛滴血一般红得鲜艳,却又如宝石剔透美丽,让人见之难忘,忍不住多看上一会儿,越看越觉得难以抽身,像是魔怔了。

    眨了眨眼睛,断开那一瞬间的迷离,钟离晴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在那些护卫没注意的时候,指尖一动,一张清灵符倏然拍向那双眼睛的主人。

    只听那嘶吼与挣扎骤然消失,那双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神采,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钟离晴的方向,哪怕那个嘶吼的“怪物”一直都没有让她见识到庐山真面目,唯有那双猩红的眸子教人印象深刻。

    “……有趣。”等到那御宝商行的押送队伍渐行渐远,钟离晴才继续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准确地说,这是通向元都的必经之路。

    她虽然不惧困难,但也不是惯爱惹是生非的主,实力未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没有必要。

    她已经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付出了一张清灵符,那可是钟离洵留给她的遗产,用一张少一张,至少在她的实力到达炼气以前,是无论如何都炼制不成的。

    见义勇为?

    恻隐之心?

    这种东西她一向匮乏,之前不过是顺势为之,点到即止,再多的,她却是不会施舍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再次看见了城池与人烟,比那两城之间的荒芜小道不知好上多少。

    作为被拱卫着的中心城元都,比起东林城等四个卫城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更高的城墙,更宽阔的城池广场,更多的人群——当然,也是更难以压制的武者之气。

    那是由于自信所积淀的气场。

    老规矩,每到一处,还是习惯于先去探听消息,搜集情报,有足够的的信息再来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针;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这也是钟离晴至今都不曾失手的保障之一。

    两杯茶下肚,终于是听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天在街上擦肩而过的少女,自然是惊闻噩耗而赶来的钟离暖,跟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女则是宗派的弟子,专为了保护她而来。

    看来她的资质的确不错,竟能让宗派如此重视,甚至不惜派出一队炼气期的弟子护卫,领队的还是一个筑基期中阶。

    这也是钟离晴最终决定放过她一马,迅速离开东林销声匿迹的原因。

    在钟离洵撒手人寰的那一个夜晚,做了决定,着手准备;在探听到钟离家主钟离涛和夫人的密谋后断去了最后一丝犹疑;钟离一家的案子,从筹谋到实施,她足足等了四年。

    若不是他们先不仁,她也不会做得那么绝。

    本来她对钟离府就没什么归属感,如果不是阿娘死前将自己托付给钟离洵,她不会答应下来喊他一声义父,更不会沾染上半点钟离家的腌h事。

    可是既然她喊了这声义父,继承了钟离的姓氏,即便感情再淡漠,钟离洵也是自己人,也是她承认的要护着的人——钟离涛害了他的性命,那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况且,那群追兵赶来如此迅速又突然,与钟离府也脱不了干系。

    那时她还弱小,没有出手的能力,甚至连自保也成了问题,唯有虚与委蛇,将自己当成一个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逆来顺受。

    而她这副顺从的假象也成功骗过了钟离涛和他的夫人,让他们放下了戒心,虽不至于苛待打骂她,却也将她当做了可利用可交易的棋子。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让钟离一家一百二十七口人都为钟离洵陪葬,算是她全了这个男人不顾流言蜚语将她接到府里照顾的情义。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那个时候,她早已察觉到钟离涛这些人对钟离洵和自己的不怀好意,她只是懒得阻止——钟离洵,这个男人早就心存死志,或许在亲眼目睹了阿娘的死,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渺小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不想活了,甚至比他在最少年得志的时候跌落深渊还要痛苦万分。

    钟离晴对他是感激的,却又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厌恶这个男人对阿娘的倾慕,更是不屑他的痴心妄想。

    在钟离晴心里,她的阿娘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任何人都配不上她,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觊觎她,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的残废——哪怕这个人在她们母女最落魄的时候救了她们,甚至在阿娘引开敌人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冒着危险保护了她,将她藏了起来。

    可她还是厌恶这个男人。

    究竟是因为他对阿娘的痴恋,抑或是他在阿娘冲出去的时候将自己打晕带走,让自己没有办法见到阿娘最后一眼,也没有丢了性命……钟离晴也说不清楚。

    也许她怨恨的不是钟离洵,而是那个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背影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阿娘,这个世上唯一爱她的人,也离开了。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便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暗了吧。

    哦对了,还有复仇。

    那些伤害过阿娘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至于钟离家,只是前奏罢了。

    放过钟离暖,给钟离一脉留下一点香火,是她对钟离洵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