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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寅时三刻,天光熹微,晨色未明,所有新入学的学子配发的腰牌都不约而同地闪烁起了耀目的光亮,莫说是那些还沉浸在熟睡中的人被猛然惊醒了,就连早已清醒过来,洗漱休整完毕等待出发集合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钟离晴自然不在这其中。

    事实上,当腰牌开始连闪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容不迫地将它从腰间拽下来,背到身后,眼不见为净,转头招呼了一声同样做好准备的尤楚鹤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穿过长长的廊舍走在男子宿舍的后院之中,只见三两成群与她们一样跟着腰牌的提醒匆匆赶往演武场的学子不在少数,但也有几间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手忙脚乱的整理声,还有几间屋子依旧紧闭着房门,房里的学子们充耳不闻其他动静,兀自沉浸在深眠之中。

    等到钟离晴等人来到演武场之时,离卯时正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演武场上已经推推搡搡地站了近八成的学子,剩下的却还有两成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出现在演武场上。

    钟离晴扫了一眼人群,看到嬴惜正踮着脚,透过挡住她的身影寻找自己,见自己看过来,小脸上立马绽开了灿烂的微笑,一把推开身前挡着的少年少女们,也不顾被推开的人或惊诧或恼怒的神色,眼中只有钟离晴冲着自己无奈摇头的浅笑。

    “倒是没赖床。”钟离晴不动声色地将嬴惜拉到身后,又带着她退了几步,避开那些被她推开后逡巡找茬的视线,低低笑道。

    “你不在,人家都睡不着,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想要早点来见你嘛!”撒娇地抱住钟离晴的胳膊,在感觉到紧贴着胸口柔软处的手臂倏然一僵时不由悄悄翘了翘嘴角,而后继续天真烂漫地磨缠道,“惜儿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装作没有听见嬴惜的抱怨,也没有感觉到她抵在自己手臂上的丰腴,钟离晴低头瞥了她的脸色,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压低了声音问道:“前几天的存货已经吃完了吗?”

    ——这丫头开始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七天才喝一次,会省着点的么?

    这才几天就知道要讨食了?

    虽然在这人山人海的学院里弄到一点新鲜的人血再容易不过,但钟离晴却不想太纵容这丫头,若是能逼得她知难而退离开学院去别处安全的地方生活,那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见钟离晴脸色阴沉,嬴惜马上卖乖道:“人家就是想换换口味嘛!”

    “……”钟离晴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理睬她,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嬴惜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倚在她身边,不再聒噪也不再试图以撒娇引起她的注意力,只是安安静静地呆着。

    这时,就听一声钟磬清音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上空,而昨日的一干执教导师也忽然从一处泛着薄雾的空地显现,许是用了缩地成寸、斗转星移的术法,将人从其他的地方传送了过来,在学子们看来,就仿佛一瞬间出现在演武场,自薄雾后走出来一般。

    “恭喜在场诸位,”甫一出场,那白发老者便笑着说道,“其余还未到场的学子们则已经被淘汰了。”

    “什么?就迟到了这么一会儿……”有一个匆匆踏进演武场的学子正好听到他说这句话,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更试图不着痕迹地躲入人群中,掩饰自己迟来片刻的事实。

    只是他话音未落,也还没有钻进人堆里站稳,一道风旋便猛然将他兜头罩住,卷到半空之中,在他猝不及防下惊声尖叫之时,又重重地将他掼到另一边的空旷之地。

    不管这个出头的学子是如何的哀哀痛呼,咒骂不已,那个一本正经的尤院长忽而沉声训斥道:“君子六艺,以礼为先。何谓礼?恭俭庄敬而不烦者为礼(注)。连守时都做不到,何谈守礼!”

    他此言一出,下面的学子皆是默然,无言以对。

    钟离晴勾了勾唇角,心下却对他这装模作样的官腔嗤之以鼻:说什么无礼不立的大道理,不过是因为这些人无视了执教规定的集合时间,不服管教罢了——追根溯源,这只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被拿来大做文章的……下马威而已。

    况且,这早早到了演武场的八成修士之中,寒门散修可不多。

    照道理,炼气入体以后,修士便不会再过分依赖于睡眠调整身体状态,大都会选择用打坐来替代,而清晨时那一缕朝阳紫气则是提升修为和领悟的天然灵力,稍稍有头脑的修士都不会浪费那个时刻,不修炼却沉浸在睡梦中。

    除非,这修士本无心修炼;再要么,便是这修士被什么缘故绊住了,无力醒来。

    钟离晴可不会忘记,她经过廊舍时一瞥而过,感觉到有几间屋子中隐约传来的禁制波动,想来是被人做了手脚而不自知——这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可远比那光明正大的比斗要精彩多了。

    见学子们大都被这当头棒喝的一番话镇住了,尤百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白发老者继续下一个流程。

    老头识相地打了圆场,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恭俭庄敬为礼,明识博知亦为礼。这玉简中记录着以天华国五大派为首的各宗派常识,诸君自行观诵熟悉,三日后考核。”

    ——背常识,便是这礼之一道的考核?

    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简单呢。

    淘汰了近两成不守规矩迟到的学子,又发了一大堆复习资料回去背诵,这闹剧一般的晨会也就结束了。

    钟离晴把玩着人手一份的玉简,也不顾嬴惜在耳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兀自往学院外走去——只要不违反明令禁止的规矩,学院并不限制学子的人身自由,只是学院中布设了聚灵阵法,灵气比外边要浓厚数倍,待在里面修炼总要强上不少,是以基本没有学子会搬出去住,若非不得已,轻易也不会离开学院。

    临近考核,就连敖幼璇这样几乎板上钉钉要入选的学子也都抓紧了时间修炼,像钟离晴这般无所事事且自由散漫地离开学院去街上闲逛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而见她离开,不说别人如何侧目,嬴惜自然是要跟上的。

    钟离晴心里有事,倒也不赶她,只是自顾自走着,并不搭理她;嬴惜虽然失落,却也知道钟离晴性子偏冷,且一直想着要摆脱自己,所以并未强求,也不再多话——就算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钟离晴身边,她也觉得很开心。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能待在她身边而已。

    ……可就连这一点,也不过是奢求。

    走出几条街外,钟离晴终于确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有人在跟踪她们。这个人的修为无疑十分强大,至少强过她与嬴惜数倍,只是并不善于隐匿行踪,而钟离晴本就是个敏感多疑到偏执的性子,自然察觉到了不妥。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她一把拉过嬴惜的手,将几锭银子放在她手心——借着替她合拢掌心的时候,悄悄在她手背画了一个防御性的玄铁符——温声说道:“惜,我忽然想吃刚才街口那家糕点铺的栗子酥,你替我去买一些回来……我在街尾的茶楼等你,可好?”

    虽然疑惑钟离晴以前从未差遣自己做过这等跑腿的小事,但是对钟离晴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的嬴惜还是点点头,乐颠颠地拿着银子去了,务求要买到最好吃的栗子酥,让钟离晴知道自己也是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