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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霭空寂远,涛斥白芒山。

    下界临水之境,首推北海白芒山。

    山势依海,奇峻险峭,两岸峰翠层叠,倚云寥落,更有罡风毒雾环伺,鸟兽绝迹,人烟罕至,只有天生的猿猴依傍不离,世代安居。

    若非为了这白芒山上的猴儿酿,纵然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也鲜有踏足。

    白芒山巅,云海之间,临崖之处静静坐着一人。

    白衣无垢,雪颜无瑕,飒然不羁的坐姿,却半分不损风仪。

    挂在悬崖外的腿晃了晃,她轻然一笑,将脸上的白玉面具摘下,指尖拨了拨鬓边的发丝,垂眸看去——这万丈深渊,一眼望不见底,可惜以她现在的修为境界,哪怕纵身跃下,也是毫发无伤。

    “吱吱、吱——”身后的林子里突然蹿出一只灰背猿猴,冲着她直叫唤,抓耳挠腮的急切样子,却不敢上前,生怕惊吓到对方,害得她掉下去。

    白衣人侧眸看了看那猿猴,展颜轻笑:“你倒是慷慨,我将你数百年珍藏的佳酿都喝净了,你也舍得?”

    旋即也不等那猿猴回答,她抿了抿唇,回头继续看向深渊处,微微合上了眼,似回忆,又似伤感:“可惜,终究不是那时的滋味了……”

    “吱!”猿猴像是要与她说些什么,却苦于口不能言,只好焦急地跳来跳去作比划,哪知对方却只顾着闭目养神,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知道,她们还是找来了……罢了,左右避不过,”白衣人微微一笑,抬手将面具扣好,站起身,看向仍旧跳脚的猿猴,指间拂动,光芒连闪,顷刻间,一道灵气四溢的传送阵便已绘成,“小家伙,此地怕是平静不再,我送你去别处可好?”

    不待猿猴拒绝,那光芒蓦地大绽,空间一阵波动,硬生生开了一道门,而门中似有无穷的吸力,将还有些不情不愿的猿猴扯了进去。

    “崇华山的景色不错,只可惜,此生再无缘回到故地,你便替我回去瞧一瞧吧。”她一笑一叹,又一拂袖,那传送阵便悄然化作一片莹然白光,渐渐消散开,仿若从未存在过。

    瞥了一眼山腰处,白衣人摇了摇头,却不再理会,挥手打出几个繁复玄奥的手诀,指尖微光连闪,在山顶方寸之地慢条斯理地开始布置。

    等到一群人终于赶到山巅,见到的就是端坐阵法之中,衣摆飘扬,几欲乘风而去的人。

    “晴姐姐!”最先赶到的,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嬴惜,就要冲上去的那一刻,却被身后的封心羽一把拉住,“放开我!”

    她气急败坏地转头瞪去,眸光如血,犬牙藏锋,颇有一言不合就要扑上来的气势。

    “她已身在阵中,汇聚天地灵气,强行突破,若是你贸然靠近,被阵法排斥攻击不说,还会连累她遭到反噬。”封心羽并不怕她,冷静地说道。

    “突破?她不过才刚迈进金仙之境,根基都未沉淀,境界还不曾稳固,如何突破?莫非真的是寻死不成?”嬴惜总算不再试图冲上去将钟离晴拽出来,只是面上的急切彷徨愈发重了——依钟离晴之智,如何不明白自己的情况?

    可她仍是执意要在这个时候强行突破,行逆天之举,除了恨极天道,一刻不愿等待,也未尝不是存了死志,惟愿随君墨辞去了……

    也正因如此,钟离晴瞒下了所有人,甚至离开了灵气最重的仙域,不告而别,独自寻求突破。

    若非岑北卿的占卜之术出神入化,卜出她的去向方位,她们也没办法找到这儿来。

    可惜,终是迟了一步。

    岑北卿挥了挥手,打发其余三殿的人退开,抬头看向天际隐隐约约朝此处聚拢的云气,凝眉叹息:“她将冕下埋在神域天原底下的融灵石带来了……”

    “融灵石合往届天斗大会之潜能英杰,汇集亿万生灵之精魂,本是深埋地脉中缓慢吐灵蕴养万物,如今却被她取出,更以灵气催发——与其说她是要以这庞大灵力进阶突破,不如说她是凭此挑衅天道。”封心羽担忧地说道。

    “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嬴惜急得脸色越发白了。

    “天道之威,如何匹敌?”岑北卿攥紧了扶手,苦涩一笑,“只盼她……扛得住天劫,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不过是岑北卿自欺欺人的祈愿。

    钟离晴要对抗天道,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云龙翻滚,电光酝酿。

    宛若巨龙在云海中翻腾咆哮,每一声都是一道诘问,每一问都化作一道雷刃,层层叠叠地铺张堆砌,在这白芒山巅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怖电网,莫说寻常生灵,就连得道成仙的至尊也不敢直撄其锋芒。

    钟离晴却若无其事地盘坐在草草布设的阵法中,任凭那一道又一道狰狞毒辣的雷电穿透结界,余威落在身上,将她的皮肉骨血好一通磨折砥砺。

    痛,是深入骨髓,无法言说的剧痛,可是这痛,与眼睁睁看着那人在眼前灰飞烟灭相比,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