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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钟离晴专心致志地看比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冷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可记得她?”

    ——却分明是此时此刻应该与明秋落打得难舍难分的妘尧。

    看她险而又险地格开一支擦着发丝穿过的光箭,薄唇紧抿,神色冷肃,似是严阵以对的紧张,又有谁料得到,她竟还有余地与旁人传音闲聊?

    就连收到传音的钟离晴也感到万般诧异。

    只是刹那间的神色变化,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在心里回应起来。

    “你说明秋落?据闻是修罗王族的二公主……怎么了?”想到几次被妘尧撞见自己与明秋落拉拉扯扯,钟离晴以为她是要翻旧账,心里一紧,却故作淡然地反问道。

    “呵……那一世,你是荒古部落中最好的羿者,而她,不过是一个你从狼群中捡回来的孤女,”意料之外,妘尧淡淡应了一声,一边不紧不慢地挡下明秋落的攻击,一边悠悠说道,“你教会她高超的羿术,教会她更好地生存,教会她如何博得众人的喜爱,却独独没有教会她感恩。”

    妘尧说到这儿,清浅如冰川的眸光忽而划过一抹暗色,指尖轻弹,在众人难以发觉的角度,一道暗劲击中了明秋落的左膝,逼得她踉跄了一步,一箭射偏。

    与此同时,只见妘尧抬手一纵,那天一剑便如同离弦之箭,反过来朝着重心不稳的明秋落激射而去,黑符迅速在剑身上游走,宛若盯上猎物的蝮蛇,带着致命的压力气势汹汹地逼来。

    “嗞啦——”在天一剑即将洞穿明秋落纤细的脖颈前,她及时拧身避让,更用那柄巨大的金色长弓挡在身前,令人牙酸齿冷的摩擦声响过。

    金光与黑白之光相互吞噬,天一剑再次飞回妘尧手中,而明秋落再次举起长弓,眸色阴沉地对着妘尧,拨动弓弦的指尖却隐约有半分动摇。

    “是她,几次三番累得你陷入险境,伤痕累累。”

    ——天一剑高高举起,当头斩下,黑白两色混杂的剑光自一脱离剑尖,迎风便涨,眨眼的功夫便汇成了滔天剑浪,倾泻而出,朝着明秋落劈头盖脸地扑了过去。

    “是她,眼睁睁看着你落入敌手,却放弃施救。”

    ——天一剑浪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去,面对声势浩大的剑势,初时光箭如雨的明秋落竟全无还手之地,只能勉强以长弓为盾,护在身前抵挡那浩浩汤汤的劲浪与冲击,如海中扁舟,无所凭依。

    “也是她,最后取代你成为了部落第一的羿者,受人敬重。”

    ——天一剑蓦地静了下来,连带着那恐怖的剑势也随之风平浪静,更显得被磋磨的明秋落狼狈不已。

    钟离晴默默地听着,目光却不曾有片刻落在已经被妘尧打散骄傲的明秋落身上,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执剑的白衣女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为什么听她说着自己的故事,却无法生出什么感触,真正教她动容的,却是妘尧看似淡漠的神态。

    她能看到,能听到,那眼底压抑的不甘,那声里暗藏的怜惜,好似比她更伤心百倍,更痛苦千倍。

    在诸人惊骇的目光里,只见那柄天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明秋落的腹部,识海中也掠过一缕清凉,那人冷冷地说道:“她们欠你的,我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随着妘尧最后一个字在识海中落下,剑入皮肉的闷响过后,偌大的演武场上一片安静,仿佛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明秋落半跪在地,用力拄着她的弓,一手紧紧捂着腹部,却还是不断有汩汩的热流从指缝间渗出。

    ……那是修罗的血。

    按说修罗的承伤能力在六界中是数一数二的,腹部中间,绝不至死,更遑论修罗王族;可是看明秋落的样子,却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神色萎顿,虚弱万分,像是全部的灵力劲道都被抽走了。

    那双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三丈之外一脸风轻云淡的妘尧,戾气翻腾。

    或许场上大多数人都不曾看见妘尧是如何出剑的,只是当他们反应过来,尘埃落定,明秋落已经教人一剑刺穿了腹部,而那执剑的人,依旧白衣潇然,就连那柄剑上,也是滴血未沾。

    听得她所言,又眼看着她抬剑似还要再刺,钟离晴急得立即在识海中制止:“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管什么欠不欠的,往事如梦,随风而逝——我不记得她,也不恨她了,你大可不必如此——这一世,我只想与你好好过,其他的,都不重要。”

    因为钟离晴的这句话,妘尧本来对准明秋落心脏的剑锋一顿,剑尖堪堪停在了距她心口半寸之外的地方,微微侧了脸,看了过去。

    不去管最终宣布的结果,也不在意其他人,钟离晴静静地与妘尧对视着,想教她相信自己的认真——那人看她的眼神,从难掩的哀伤到归于沉寂,不过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快得教她来不及后悔一时冲动所说的话,快得教她几乎要以为那许多复杂的情绪都是自己的眼花。

    良久,久到明秋落已经被愤怒不已的修罗族人扶下了场,久到三殿那自称为念兮的司长已说完了冠冕堂皇的一长串,久到钟离晴因羞赧而忍不住要移开目光时……终于听到那人冷若冰霜的声音:“好,我不杀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