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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前,毓都。

    一代繁华如昨日,御街灯火月纷纷。没有百里疏桐的毓都在烟火璀璨中依旧辉煌,做工精巧的雕花镂空宫灯挂在所有门户之前,里面的蜡烛因风而晃动,却没有一只熄灭。这样的风毓都从来不缺。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江水寒坐在毓都楼上和苏幕遮小酌。盛在白釉酒壶中一小壶清酒映着天花板上的描金百花,花像是绽放在酒中。

    毓都楼外人群分成两列,在细小零碎的杂话里把目光投放在一座重翟羽盖的辇车上。

    金鸡树羽,山林云气。辇车华盖上面的纹饰是陈朝最好的绣娘极尽所能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的时候不知道囚禁了多少妙龄女子的豆蔻华年。从上面垂下的大流苏明艳的堪比五光十色的烟火,每一次随风摇动都氤氲出富贵的颜色;黄铜的铃铛悬挂在翘起的四角,簪在小巧的琉璃宫灯上,铃声清脆,看红了不知道多少待嫁闺中的红颜佳人的眼。

    江水寒转过视线来盯着这座富丽堂皇的辇车,手里的酒盅不自觉地停在半空中。

    有风无意中掀起辇车的锦帘,露出一张群芳难逐的侧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但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只来得及把她殷红的嘴唇和清秀的下颚映进江水寒的眼中,江水寒想看的那双鸦青眸眼,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再为他流转光波。

    苏幕遮顺着他的目光斜过余光,在认出辇车中的女人之后微怔了一下。“贵妃?”

    辇车过去之后江水寒收回视线,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桐儿出走,作为姐姐的怎么不着急。”

    “但是那个老家伙好像不怎么在意。”戏谑的把玩手中的酒盅,苏幕遮瞥了江水寒几眼不言语。

    那天江水寒告诉他说“桐儿离开毓都了”,他很生气,他一生气漂亮的丹凤眼就会眯起来,像是沾了露水的桃花瓣。他气百里疏桐独自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这块他和江水寒从小捧在手上的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连一次告别也不做就瞒着他们跑的无影无踪,这件事情说出去真是很伤他的心。

    在百里疏桐的事情上面苏幕遮是很容易伤心的——百里疏桐十岁生日那天她只追着苏幕遮送的野兔子玩,根本就忽略了他这个正主,结果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怄气了半个月,最终百里疏桐炖了兔子汤给他赔罪,虽然那汤让他一个月食欲不振;还有百里疏桐有一次无视他苏幕遮的警告爬到树上去放风筝,他抱她下来的时候脸色阴沉,非得看着百里疏桐亲手挖了那棵树才稍微恢复一点二师兄该有的温柔。

    至于这次,苏幕遮觉得有必要让百里疏桐知道这必须是最后一次,所以他连夜让人备了快马,明天一早就会起程去醴州。

    他对江水寒说这个决定的时候江水寒没有说话,倒是站在江水寒身后的他的大姐江月寒放了手里的书用食指戳着苏幕遮的额头叫嚣“要是桐丫头有什么闪失我一定让我爹参你家一本”。

    不过没等江月寒决定教唆自己身为礼部侍郎的爹参苏丞相一本皇上的另一道圣旨就来了——永翟王爷商一年身负重任巡行湘水,与百里家小女百里疏桐的婚期延后。这让苏幕遮更加得意,他觉得抓住百里疏桐的时候他一定要拿着这道圣旨让她抄个百八十遍以示惩罚,顺便告诉她什么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会回小涩谷。”沉默了很久江水寒说话。

    风吹开枯叶抖落空蝉,摔落在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庭院。

    竹枝清颜素衫。长衣袖在风中翻动,纤手拈出兰花的绝色,开出一世的落寞——萧瑟会跳舞辛书旻是不知道的,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商文恪也是不知道的。在有些人眼中萧瑟是孑孓孤傲的剑客,一把长剑能够刺开漫天的阴暗重云;还有些人知道她喜欢兰花,她种的兰花像是绣在仙女衣襟上的圣物,每一朵都是和她一样的风华绝代;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会跳舞,更没有知道她跳的舞是会比她炉火纯青的剑术还要吸引人的,她轻功不好,可是若有人愿意,她可以掌上起舞。

    就像很多年前的三月雨纷纷,她站在落日中的城头,雨丝包裹着她整个略显瘦弱的身躯,像是一株幼小的梧桐。而商文恪站在城下对她笑,问她“姑娘剑好,又是绝色,不知道可会飞燕掌中舞”。

    “从来不会。”萧瑟现在仍然记得当时她气急败坏的回答。她觉得那样子的表情是一个登徒子才有的,但是当时的她没有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生气。

    玉袖生风,最后一次合起折扇,萧瑟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间遮住她一双如烟的水眸。

    她的确会掌中舞,只是现在可还有人愿意以掌为托?

    但是等到梨元汐过来的时候,萧瑟已经重新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色。她背对着梨元汐不说话,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兰花,白色的背影把她也化成一朵脆弱的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