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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多想,我走到马房牵出留梨,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它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着我的衣裳。

    “走了,我们出门看看。”喜悦地翻身上马,我勒转缰绳,“你一定没来过这里,毓都是整个陈朝最繁华的地方,我们出去走走。”

    留梨名字本不叫留梨,而是飞天。那时它虽然还只是幼马,但两眼有神、四蹄如盆、尾扫残云,满身灵气,我想起曾经有人赞赤兔马“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便向师父要了它,取名飞天。谁知一年后陈朝皇后管青紫诞下一女,诞女前夕梦见九天玄女下凡相贺,凌空起舞为庆,舞姿翩跹,艳惊四座,于是也给此女取名飞天。皇家名讳,师父为隐士,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我是大将军之女,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如果说被别人知道我给坐骑取名与当今公主相同,难免会遭歹毒之人借口生事迫害,于是只好另取名为留梨。

    红砖绿瓦,楼阁飞檐,店肆林立,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毓都的繁华喧嚣,一如数千年历史长卷中极尽笔墨描绘的洛阳,带着诗人笔走龙蛇的余香和酒客们畅饮流连的欢笑,如一副色彩斑斓的清明长卷,清闲怡人。可是谁人不知,古来利与名,俱在洛阳城。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看不到洛阳城,毓都也不错。我这样想,不禁脸上抹出淡笑。

    “桐儿好雅兴,出来游玩也不叫上二哥我。”身后蓦地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

    “当着我娘亲的面,姑且喊你一声苏二哥,幕遮,你的角色不要转换的这么快。”我看见苏幕遮高头大马,红衣妖娆,笑意吟吟,便说道。

    “怎么样,在久违的大将军府,过得还好么?”苏幕遮关怀了一句。

    “我那个二姐,都快酸死我了。”我嗤之以鼻。“现在正想着,如何回到师父那边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算了吧,你一回去,鸡飞狗跳,事事让师父操心,不可为教。”苏幕遮贬低。

    “要你管。”我瞪了一眼苏幕遮,“水寒呢?为什么不见他?难道又被哪家小姐拦住走不得了?”

    我当年被师父带回小涩谷,第一面见到的就是江水寒和苏幕遮两人。江水寒沉稳老成,心思细腻;苏幕遮则是举止轻佻,纨绔子弟。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带到小涩谷的,也没有兴趣理睬,所谓相识即是有缘,不久就打成一片。于是一晃九年,江水寒剑目星眸,乌发入鬓,英姿飒爽;苏幕遮则桃面妖孽,不可方物。而我这次因为出谷回家探望病重的娘亲,师父担心我路上安危,便让他们两个人随了一起。只是才第一天,江水寒就被一大家闺秀透过窗户看见,忘情告白,发誓生死相随,当时整张脸都黑了。

    “这倒没有,但是差不多。”苏幕遮伸手指了指一座檐牙高啄的酒楼,“本想先饮一盅,谁知一壶酒下去,老板偏偏不让走了,说是让我们再呆一会,并且酒钱全免。”

    “酒钱全免?那倒是好,那以后出门,钱财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嬉笑,看死潘安一说,也不是假事,“好戏上场,幕遮,看看无妨。”

    毓都繁华,繁华不过毓都楼。江水寒和苏幕遮小酌的酒楼便是毓都最著名的毓都楼。

    细柳垂丝,宝马雕鞍,瑞脑销金兽。正脊鸱吻,勾头滴水,碧色琉璃瓦。毓都楼的金碧辉煌,在原本就锦绣云集的毓都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不起,二位,今天毓都楼座位都满了,还请二位到别家去吧。”粗布衣的小二一边在门上挂“客满”的牌子一边冲下马的我们赔笑脸。

    “哦?客满?”我看里面女子居多,心想仗着我身边的帅哥给你们酒楼揽生意还好意思跟我讲客满,笑话。

    苏幕遮邪气的眸子眯了眯,一闪身进了酒楼,红影鬼魅飘忽。

    “这位姑娘,那位公子进去也找不到空位,我是说实话。”小二挂了半天牌子也挂不上,嘴上絮絮叨叨的。“您可不知道啊,今天我们店里来了一位公子,那仪表,天神下凡!”

    我笑眯眯地看着酒楼内忽然骚动一片,就伸手指着走出来的两人问小二:“天神下凡?是那位公子吗?”

    “哎呀,姑娘,你可真是识货。”小二没弄懂什么情况,转头看见苏幕遮和江水寒,忙不迭地点头。

    识货?被江水寒听到当天晚上就会派人来把你这酒楼拆得一根木头都不剩。无可奈何地拍拍留梨,我哑然失笑。

    “毓都女子果然热情似火。”苏幕遮意有所指,江水寒脸上微微扬起红晕。

    “那就找一个娶回家去。”我调侃道。都说古人含蓄,原来在犯花痴这一点之上的如狼似虎和现代人是别无二致。

    “桐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江公子已经是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苏幕遮笑得天真无知。

    一年前我怂恿他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游戏,于是我就改成对诗,谁对不出来就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若不回答便罚酒一杯,若回答便要说实话。后来江水寒输了,苏幕遮便问他“水寒可有心上人”,结果当着我和师父、苏幕遮三人的面,江水寒脸红得像西红柿,但是一句“此生非她不娶”让我们欢笑不已,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只是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他那位心上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的心上人再不出现,恐怕那位礼部侍郎江大人就等不及了。”我看着脸越来越红的江水寒,终于松了口,“好了,不要笑了,我们还是找间环境幽清的茶楼品茶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怪你们过分美貌。”

    “哦,难道桐儿在嫉妒?”苏幕遮不依不饶,“其实桐儿何必嫉妒,我与水寒都是桐儿的人,桐儿要杀要剐,我们别无二言。”

    “要杀要剐?你那丞相爹爹岂不是要怂恿着皇上把我家满门抄斩?我百里疏桐只是当世一名无才无德的普通女子,何德何能让你们对我言听计从?”我不在意地笑出来,“前面茶楼不错,就去那一家吧。”

    长幡招展,墨色的大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咏竹轩。

    “苍苍茫茫,烟云满纸。望之气象万千,扑人眉宇。不知道主人是谁。”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解出来,江水寒站在咏竹轩前钦佩地说道。

    “请问公子几位是要喝茶吗?”迎门的是个绿衣小童,眉眼清灵,奶声奶气,粉嘟嘟的一张脸让人见了不由得想伸手去捏。“如若是喝茶,那可要先作诗。”

    “喝茶还要作诗?”我忍不住腹黑起来,仗着身高优势抱起小童,“难道你这里不用付钱,作诗为凭?”

    “呜呜,放我下来。”小童脸涨得通红,两只小脚不安分地乱踢,“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