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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了。你猜,他家人说什么?”兰夫人拿帕子揉了揉鼻尖,活着时候还好点儿,死了怎么这么臭?

    “能说什么?说成婚后就跟他何家没关系了呗。”豆娘挑起眉毛,她冲着兰夫人招招手,让兰夫人过来摸,“这块儿,如何?”

    “你看好就行。”兰夫人虽然走过来了,但不肯伸手。

    “上次你又不是没干,现在又拿乔。”豆娘白了她一眼,侧身拿出小刀,仔仔细细的割皮肉,再用钩子勾住皮肉向两边分开。

    片刻功夫过后,一块儿白生生的骨头就被豆娘剔出来,放到了托盘里。那骨头上还带着些许血肉,待会儿还要用丝瓜瓤沾上热水搓洗。

    “要多少?”豆娘的手继续向下摸索,人身上骨骼共有两百余块儿,能入不负的不过十块而以,但一般也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取用过多。

    “有个三五块儿也就够了,要是你带的东西够,那多拿点儿也成。”兰夫人凑过去打量了一下,见那骨头白净细腻,便打算多要一些。这人活着没什么用处,死了反倒有些价值。

    兰夫人想到此处突然觉着好笑,兰老爷一辈子不待见自己这三个女儿,对兰桂和兰蜜都动过杀心,下过死手。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会被剜肉剔骨,而这骨头,日后或许能护佑麝儿她们三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多拿些吧。”她把头搭在豆娘肩膀上,两滴眼泪侵入豆娘的衣裳,再也寻不到痕迹。

    豆娘的手顿了顿,假装没察觉这人刚才真的哭了。她撇了撇嘴,半真半假的埋怨道,“怎么这么贪心?我没带那么些,只能给你取五块儿。”

    “懒死你得了!派了车去接你,也不说多拿点儿。”兰夫人吸吸鼻子,趁着豆娘干活儿手不方便,在豆娘背上拍了一记。

    “取一块儿骨头就得用差不多大小的木头替换,我要是拿个大包袱过来,你就不怕被人怀疑?”豆娘没防备,被她拍的手上错了力,刀锋划过好大一片皮肉,若不是她及时收住,怕是那块儿肉就要掉下来了。

    兰夫人接不上话,豆娘说的有道理,她只能听着。

    玉娘拍了拍金枝的手,她怕金枝心里害怕,想安抚几句。

    “这就是义庄里的人?”经过昨夜的事儿,金枝的胆子大了许多。她现在非但不怕,还因为好奇,伸着脖子一直往豆娘那边儿看。

    “是。”玉娘点头微笑,金枝这个样儿,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咱们不用过去帮忙么?”金枝见豆娘已经开始给兰老爷穿寿衣了,便有些着急。

    “不用。”玉娘又拍了她一下,“你只要记得,今天见到的……”

    不等她说完,金枝转过头,笑吟吟的捂住了她的嘴。

    “今天怎么了?今天不是请义庄的这位豆娘,来给老爷净身穿衣裳么?”

    身上穿好带扣子的寿衣,脚上套好了云纹寿鞋,豆娘轻轻扶起兰老爷的头,把福寿如意枕垫在兰老爷颈下。她手指扣住兰老爷下巴,用力掰开嘴,把一颗珍珠塞进去,而后又合紧牙齿抹上嘴唇,在双唇间放了枚洗刷干净的铜钱。

    用双手的拇指推动兰老爷唇角,在推出一抹微笑后,豆娘便拿过准备好的短钉,把推出来的多余皮肉钉在耳后,让兰老爷维持住这个微笑的表情。随后,她又在自己包袱里拿出几瓶子红白粉末用热水细细调和,等调匀了,就用手指沾着,轻巧的涂在兰老爷脸上。

    经过豆娘一番收拾,兰老爷现在的气色比活着时候还好,就连表情也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兰夫人把死面馒头递过去,豆娘给兰老爷握在掌心里,又在另一只手里塞了个小巧的玉握。

    此时兰夫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自己走上前去展开白缎子寿被,给兰老爷盖在身上。

    兰家预备的寿衣和寿被都与别人家不同,寻常人家寿衣上的扣子不能系,被子也绝不能用缎子的。这两样儿有克子和断子的不吉意思,可兰家偏反其道而行之。若是此时兰老爷还阳,一辈子醉心想生个儿子的他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被,怕是要活活再气死过去。

    李作尘写完挽联便来到灵堂,虽然老夫人没派他什么事,但他自觉此时兰家只有自己这一个男主人,理应凡事多操心多照应,免得一众女眷手忙脚乱的,落人笑柄。

    他到的时候,正赶上豆娘干完活儿。

    金枝打开了灵堂大门,兰麝兰桂兰蜜都走进来,李作尘跟在三姐妹身后,眼睛不由得在豆娘和兰夫人之间来回打转。他已经知道今日有义庄人前来帮助收拾,但没想到是个女人。

    兰老爷躺在棺材里,面色安详,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