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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紫宸宫中,时日消散得极快,光阴若箭,看来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涌动。去了月余,掖庭西门外那根老树被西风扒得只剩零丁残叶挂在枝头,很是寒碜。

    陈菀打井边接了盆凉水,捧起一掬直往粉面抹去。帝都秋季白日倒还有些日头,可夜里寒气极重,多都被这井水吸得饱实,直往脸上淋那可是凉得透心。取过一旁白布拭干水滴,再理了理发鬓,整理妥帖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两样。可眼旁一圈暗影却漏了底子,昨夜又是一晚无眠。

    总说思极入梦,梦极成真。夜里只要一闭上双目,便满是鲜血,枉死的一百九十多口冤魂,直挥着双手让自个为他们报仇雪恨。每每惊醒,总是感到冷汗渗湿了单衣,之后便如何努力,依旧湿****无眠。

    陈菀食指按捏额角,轻叹口气,又锤了锤脑瓜子试图让自个清醒清醒。进到屋里把铜盆摆好,想起昨儿上房姑姑交代的活计,捧起一叠衣物便匆匆往外走去。

    “菀菀,你且站住。”身后一道柔和声音响起,是杜姑姑。托着衣物站定,陈菀回身道了个万福,一脸暖笑遮住眼底黯然,脆生应道:“给姑姑问安。”

    “嗯,你这是往那去呢?”杜姑姑脸上满是焦虑,顾不得许多礼数。

    “菀菀正是要去西偏殿流纱阁给薛宝林小主送明儿要着的襦衣。”顺着眉目,站定一旁。

    “这个先不忙,你等下且跟我…”话尚未说到一半,就见一名偏殿太监从跨院急步小跑而来,远远冲这头喊着:“哟,杜姑姑,您等等,等等。小礼儿这还有件急事,得请您帮拾掇拾掇。”

    杜姑姑有些不耐,看了眼,说:“是尚饰间的掌案礼公公那,啥事呢?我等得,敏妃娘娘可等不得。”

    卞公公讪笑几声,陪着脸色:“姑姑,这不也是急的嘛。刚才林美人殿里的大丫头托我拿着这墨绿袄子来给姑姑瞧瞧,说是领边不经意给划了道口子,急着补。”

    听说是林美人殿里求的活计,杜司衣眼眸微眯,随手接过袄子,搁在手里摩挲:“料子倒是挺好,白棉的底子,外层许是绸缎,这绣…是蜀绣晕针吧,平纹的。不是什么难办活计,等会儿我找个掌衣理理也就好了。”

    手上衣物看着不多,搭了配饰却也有些重量。陈玩站得膝头酸麻,腕子经不住往下沉了沉,正巧杜司衣正要把袄子还给礼公公。忽地,似乎一丝金光从袄子里透出,娥眉轻叠,总觉得有点不对,蜀绣晕针勾出的平纹怎会在墨绿袄子里透金?一个念头闪过,眼皮不禁小跳。

    “杜姑姑,礼公公。”略微上前一步,陈菀躬身福了福。“可否让我看看着袄子?似乎,不太像是蜀绣晕针。”

    杜司衣和礼公公登时望了过来。走道陈菀面前,杜司衣细细盘看了眼前娇小丫头,脸上有些不悦:寻着时机出风头么?胆子倒是不小!又搓弄了下袄子,寒声说道:“不是蜀绣晕针?那还能是什么。既然你信心倍足,就看看罢。记着,宫里说话是该仔细斟酌点,可不比外头小城小镇的。”

    小心将手中衣服置于石凳,陈菀信手接过布袄。细细翻看了里料,纤指又在缎面云纹慢慢走着。看了半晌,却看不出错处,整个袄子瞧来就是蜀绣晕针再参杂些许束绣,针脚略显杂乱,应是一般宫人衬袄。难道真真是刚才眼花,看错了?背上一道凉意,恼恨自己鲁莽。

    杜司衣冷眼旁观,见好半活没个答案。脸上满是怒色,眼底却藏掖了几抹得意。正想劈手夺过,却见陈菀一脸恍然,慢慢剥开袄子领边小口。

    “姑姑,依菀菀看来,这个并非蜀绣,而是香园顾绣。”将袄子还予姑姑,陈菀垂手说道。

    “顾绣?什么顾绣?”

    “传言顾绣乃是宜州一位官宦小姐所创,针法繁复偏僻。平针主,乱针辅。束针,双面,精针以及彩帛绣法交错相加。当年美誉:“一寸顾绣一寸金”。熟练的绣娘要制出手掌般大小的顾绣,也尚需整整五日不眠不休。针脚乍看之下略微凌乱,但,请姑姑将袄子轻轻展开,置于阳光之下,便可得知其妙处。”

    将信将疑,杜司衣扯着边角轻展袄子。瞬时,金光四射,极为刺眼。“这…..!”杜司衣和礼公公不由瞪大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