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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寒风“吱溜”一声,沿着檐缝猛地窜进房里。风口忽然一下擦上半遮半掩躲在领口里的青痕,陈菀禁不住瑟缩了下,忍着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只是好不容易才染上几分血色的菱唇,刷地一下又变得有些惨白。

    福桂看着有些不忍,走上前去正欲伸手相扶:“主子,您…”谁想到身旁却突然掠过一道身影,那个一直默不作声待在自己后头的小丫头竟快得出奇,一个箭步就抢在了她前面,先手托住了陈菀有些微晃的身子。

    用粘着些许汗意的手轻轻握了握牢牢撑住自己的手掌,仿佛被人紧紧捏弄的心脏这才找到了暂时的依托,忽然放松了下来。陈菀不禁侧过脸去微微一笑,只是不经意间却让在场的众人生生看楞了去。

    黛眉舒展,菱唇微挑,半分粉黛全不施,十分颜色映如雪;流云回雪,轻云敝日,琥珀清瞳灿似星,百花天葩香满堂。

    当福桂年华老去,满头华发之时,总也忘不掉初次见到独孤菀的这天。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次里,巴掌大小的脸蛋上光华尽显,逼迫得人险险不敢望去。可让人更是心惊的,却是那般坚强与娇弱,不屈与依赖尽数满溢而出。如此矛盾,可就是让人丝毫不觉得突兀。让人情不自禁的拜服,更愿意默默付出所有的疼惜。

    才得一瞬,陈菀又略微把头低下。随着重重的刘海顺势垂下半盖眉眼,让人不禁怀疑方才的光彩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你,叫福桂是吧。”沙哑着声音努力把话吐出,陈菀对着福桂低低问道。

    “啊,是。主子,我和芸丫头是今儿早上才调来服侍主子的。”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舌头差点打了个边结。

    陈菀抬眸细细打量了福桂几分,不一会便用贝齿轻轻啃了啃下唇,露出浅笑:“那,便麻烦你帮我去准备几套换洗的衣裳放在架子上。这个…”侧目往旁边看了看,身旁小丫头的脑袋依旧低垂:“芸儿,是吧?你就进来伺候我沐浴更衣。”

    “至于你们两个,”沙沉的嗓音隐约透出一股清冷威严,压得人不得不低下头颅:“自己该干什么,想必还是清楚的。”

    徐顺垂着脑袋,脸上有些烧热,光顾着默默盯着鞋尖看。陈菀话音刚落,却立即撇袖跪下恭敬地回道:“是,奴才告退。”身旁看楞了的徐祥这时才慌忙应过神来,也跟着跪下磕了个头,便小跑随着徐顺退出外廊。

    福桂把盛满热水的大木桶抬进侧房安置好后,便匆匆离开了。随着门锁“咔嗒”一声落下,陈菀一道轻不可闻的微喘方才从口中逸出。

    “芸儿,我还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看起来繁复啰嗦的罗裙,在一双巧手的几番拆解之下很快便从陈菀身上褪尽,露出莹白如玉的妖娆体态。唯独颈项上那几抹突兀的青紫掐痕,在冰肌雪肤的垫衬下却更显得可怖,令人触目惊心。

    将身子慢慢埋进洒满花瓣的温热水中,陈菀此刻方才感到疲累感又一波波地涌来,几乎都要招架不住。眯着眼睛往后靠了半响,忽然发现身旁没了声音,这才慌忙睁开眼睛。

    待看到那末熟悉的身影还站在一旁,陈菀突地悬起的心才又安稳了些。看着凌芸低垂着脑袋,陈菀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芸儿?莫非不乐意看到我么?”

    “小姐,没有人能在芸儿眼前伤了您…”一直低垂着的小脑袋猛地抬起,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陈菀有些微楞,脸上划过一抹若有所思:“芸儿,我没事。”说来不过三字而已,可这还能活着说话的机会却是来得万般不易。

    “那,那怎么会…”

    “似乎出了点状况,有些事我都还没想明白。”陈菀有些无奈地撩拨起几片花瓣,看着细碎的水珠从滑若膏脂的手臂上缓缓淌下。

    “不中用的身子虽是受了点气,却还没那么矜贵。这颈项上的痕迹…”指尖不由自主的往上抚去,触痛又勾起对那双鹜寒墨瞳的恐怖回忆,浸泡在温水中的身子也不免抖上一抖:“随便去领些药水回来涂抹,过个十天半个月应该也就消散了。对了,我今天早上,是怎么来到这的?”

    “具体的芸儿也不太清楚,只是一大早浣衣局的掌事公公就把我,福桂还有秋玉点了出来,说是要调到内殿去伺候个新晋的小主。”

    “三个人?”

    “秋玉,一听是调配到秋凉阁,就推说自个身体有些不干净的毛病,死活不肯来。她平时健康得很,谁信她偏偏这时候才有病!”凌芸说得咬牙切齿。

    陈菀勾起嘴角笑了笑,看来最起码自己住的地方就不待见。连个下九局的粗使婢女都嫌弃的地方,怕是冷宫也不过如此。

    “送我来的是宫女还是公公?那封诏又是怎么说的?”

    凌芸有些奇怪的看了陈菀一眼,又边帮她搓揉着身子边回道:“来的倒不是尚寝局宫女,是几位紫领公公。只说了皇上昨夜,昨夜幸了小姐,觉得小姐性情温顺讨人喜欢,便指了个七品yu女。还让我们小心伺候着,再安排了些衣服什物就离开了。”

    “呵呵。”陈菀不由得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脆明亮,其中难得的夹杂了几许戏谑:“恩,温顺讨喜。哈哈,好理由。”按照她昨夜那张牙舞爪的模样若还算得上是温顺讨喜,那李允后宫里头的莺莺燕燕们反而该说是河东狮吼了罢。

    不过,来的是紫领太监,起码也该是个司礼监的大公公了,嘴边功夫做得自然较常人来得严实。封的又是七品yu女,是不想让她有机会去拜见太妃皇后罢。真弄不清楚李允心里头到底打着什么样的小九九,只想这样无声无息的把她用名份困死在后宫之中,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再说了,这样算是小看了她,还是一时脑子发热,把紫宸宫的一池泥沼当成一潭清水了?

    觉得水有些微凉,陈菀便站起身子,取过一旁的巾布半裹娇躯。转过头去看着怔然不语的凌芸,语气忽然变得极为严肃:“芸儿,这段时间里,不要和凌逸有任何的联系,一点接触都不可以有。”

    “是,小姐。”凌芸走上前来帮陈菀轻轻拭干水滴,面对如此突兀而莫名的请求却不带点滴疑问,只是照样应下而已。

    双手穿过绉纹碎花袄,看着凌芸的巧手把所有边结一一系好。任凭还有些濡湿的秀发挂肩而下,陈菀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句:“人总是要做自个布愿意去做的事。”

    冬元节不愧为天朝最是盛大的节日,紫宸宫里都要闹腾了好几天方才缓了下来。单单看着道上来回走动的宫娥太监们脸上那些个喜气满溢,心情就觉得舒畅许多。

    只是所谓的欢声笑语,熙熙攘攘的景象却从来都是建筑在权财背景之上。世事皆如此,就算是皇宫也免不得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