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紫宸宫御书房

    天色渐暗,檀门紧锁,御书房外头西风吹得狠厉,书房内两根臂粗红烛早已燃起。总管太监徐福全定定站在挂帘旁,有些心焦地望着内间讨论正欢的皇上和广陵王爷。瞅着铜漏,这都该要酉时三刻了,两位主子却丁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做奴才的总不好上前打扰,提点皇上早过了晚膳时间吧,又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过安乐。可要是让皇太妃知道,皇上又未准时进膳,自个怕还得遭罪。细眼眯起,毒辣地朝不远处默不作声的一排侍婢瞥去,来回扫视。

    腾龙玉座上,李允手持一道新进奏章,垂首沉吟。不多时候,把手中黄折一放,提起朱笔仔细在边角勾画上个“准”字,再将国玺盖上。李陵浓眉微挑,负手站在阶下,看着皇兄依旧那派和悦如水的模样,有些猜测不到圣意。

    “皇兄,你就这么允了慕容涟的折子?”

    “怎么?有何不可?国丈都求到这份上了,你觉得就算朕不应允,他能善罢甘休么?”随手将方才批下的奏章摆置一旁,侧脸对着李陵,笑得有些模糊。

    墨瞳划过一丝了然,李陵不禁无奈摇头,慕容涟自诩手段一流,可要碰上自家兄长,又怎会讨着好果子吃。

    “皇兄,你虽准了慕容涟奏请慕容庆奎接任泷平总兵的位置,但泷平都督人选,也有意换了吧。”

    “朕既然不便驳回国丈所求,却也觉得庞遂最近似乎心野得厉害,是该收收了。荒唐事虽然做了些,但不为是个将才。让他带兵历练历练,也无不妥。”

    “庞遂?”李陵眉心叠起,思忖这半年来庞遂荒唐行径,既是可惜,也是无奈。

    “怎么,五弟不认为他是个上佳人选?”长指拨弄玉狮纸镇,李允薄唇染上一抹残冷:“朕给了他这半年,是让他把劲头憋得足些,可不是让他享福去的。兔子饿极了都会咬人,朕倒要看看,这闷狠了的狮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泷平虽然不大,但是天朝连接沐国,栾国的军事要地。囤积将士十万余人,此乃兵防重镇,接任都督,就相当于十万兵权在手,慕容涟这老狐狸早就眼红得厉害。近来连上几道奏疏,联合数名武职外官迫得皇兄将总兵之位交到自己儿子手上。谁想得皇兄应到是应下了,却连带把庞遂也给用上。庞遂,是个人才,可惜太重性情,当时独孤灭门之祸…

    “五弟,五弟。”看着李陵半晌无语,李允却也未见不耐,一派和气,只是眸中墨色渐沉。

    猛地回过神来,李陵欠了欠身,恭谨回道:“请皇兄恕罪,臣弟有些失神。”

    “无妨,朕只是瞧着天色不早,你我兄弟讨论也有些时候了,今夜五弟就与朕一同进膳罢。”

    “臣弟谢恩。”

    紫宸宫芙蓉殿

    陈菀嘱托掌灯太监将殿门宫灯燃上,又四下里巡查一番,熄掉几盏偏殿还亮着的烛火,才走向内室,准备打理玉妃明儿要穿的衣物。穆婕妤今儿邀玉妃过去聚聚,虽是有点突兀,可想着是要说些体己话罢。看时辰这般晚了,怕早也一同用下晚膳。

    走在窄道上,忽然迎面一个宫女匆匆奔来,止不住步子,猛地给撞了下。连托两人坠势,一手狠狠撑在栏边,方才勉强站着。轻叠娥眉,对这鲁莽宫女有些恼意:“怎么回事,在宫里这般莽撞,要是冲撞了皇上娘娘那该如何是好?”

    小宫女连退了几步,头颅低低不敢抬起,看来是个刚进宫不懂规矩的。

    “我,奴婢知错,我是来寻芙蓉殿陈菀姑姑的。”

    “我是陈菀,有什么事么?”

    “玉妃娘娘在主子那儿进了晚膳,感到有些乏累,便在昙阁歇息了少刻。耽搁了回殿的时辰,遣婢子来唤姑姑过去。”

    原来是穆婕妤身旁的丫头,陈菀低头想了想,走到前头厢房门上取了支六角宫灯,又回到小宫女身旁。

    “在前头领着路吧。”风有些起来,手上灯索被吹得晃悠。陈菀一手扶着,随口说道。

    “姑姑,主子还命我去御膳间传点热汤,说是天凉了,想要喝点热腾的暖胃。”

    烛芯爆着“噼啪”细响,手心盖了下笼口,陈菀心里怕玉妃等久着急,也就不再啰嗦:“罢了,我自个过去。你忙活事情去吧,别误了功夫。”

    快步往穆婕妤的昙阁走去,周遭黑幕压得低沉。陈菀握着灯杆的手略微一紧,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压了压胸口,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拐了这个弯角,过去莲池就是昙阁,陈菀忙加快步子。蓦地,池边凭栏似有些微光亮闪过。顿了下脚步,本不该理睬,可心里耐不住好奇,还是决定走过去瞧瞧。到了近处弯腰一看,才发现是枚金镯子,样式还看着有点眼熟。

    捡起镯子放在手中摩挲浮刻,才想起这和秀英手上那枚竟是九分相似!可这镯子为何跑到莲花池边。指尖微微颤抖,心里不安愈加沉重。站直身子,腿脚有些虚软。看向池中,深秋叶败,池里空荡得很,莲叶都不见得能寻着几片,更枉论花瓣。所以,浮于水上的黑影就尤为引人注目。心里惧意已然窜到喉间,倒退两步,正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