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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阳光将如洗的碧空打地很亮,微凉的风吹拂过新抽的柳条,慈宁宫中百花盛开,花香几乎将整个宫殿包裹了起来,让人看不到里头的庄严与肃穆。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那大手上薄薄的茧粗糙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娄锦转过头去,望着顾义熙唇角扯开了一抹笑来。

    微风过处,她看到他的长睫下漆黑的眸子中的影子,是自己。

    她笑道:“我去去就来。”

    顾义熙摇了摇头,“阿锦,我陪你。”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高公公朝二人行了个礼,笑道:“太后娘娘只请娄锦小姐一人入内。”

    顾义熙微微皱起了眉,那一瞬,似乎这暖洋洋的春光都变得冰冷似雪,高公公不觉将腰弯地更低了。

    娄锦看了眼那高公公,扯了扯顾义熙的手,顾义熙低下头来,深邃的黑眸中是对她的担心和不安。

    她歪头轻笑,道:“顾义熙,你会在这等我的对吗?”

    “当然。”他的两个字刚一落,娄锦便朝内走去。她的动作不大,却迅速。只见那宫花红墙簇拥的繁华在她的身后黯然失色,她回头朝他笑着,极为素雅的清丽,却令人双腿犹如灌铅,动弹不得。

    方一踏入慈宁宫,便觉得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宫女太监们都各司其职,似乎并没有看到娄锦到来一样。

    直到高公公咳嗽了声,所有人才停下了动作,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娄小姐了。

    高公公笑道:“请娄小姐跟我来。”

    穿过那假山修竹,前方的一个清净院子站着不少的宫女太监。

    高公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盯着娄锦看了下,道:“奴才就不送娄锦小姐了。”

    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头走去。

    “绿意,这梅花酥太后会喜欢吗?”黄鹂般悦耳的从后传来,娄锦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便又继续朝前走着。

    高公公的脸色一变,回头见梁嫔朝身后端着食盒的绿意说着话,绿意一脸笑道:“这个时节已经少有梅花了,更何况,娘娘选的梅花乃是山上的观音庙前,自是有了佛性,太后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高公公闻言窒了下,这理由主仆俩都说地这样详细了,眼下也不能不通报,毕竟梁嫔深受太后喜欢。

    屋内光线明亮,太后娘娘坐在靠窗的榻上,宫女在两边细心按摩,娄锦进来,屋内之人都没有抬眼。

    太后娘娘半眯着眼,右手抚着那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式抹额,左手安放在大腿上。她蹙着眉头,呼吸很短,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叹。

    娄锦缓缓跪了下去,轻声道:“臣女娄锦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娄锦清楚地看到太后的眉眼间跳了下,她摆了摆手,示意娄锦起来,然而,却没有其他话语要与娄锦道。

    高公公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通报了梁娇之事,太后抿起了唇,道:“让她进来吧。”

    梁娇和绿意进来之时,太后才睁开眼,与梁娇说了一会儿话便要打发梁娇回去。

    梁娇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眸光微微一侧,看了眼娄锦。

    娄锦面上不显,可心中的不安却更盛了。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屋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娄锦甚至看到离太后足有三米远的宫女下跪的速度也不比别人慢。

    慈宁宫中的气氛像是被注入了一层薄冰,梁娇的脸色也苍白了两分,她朝娄锦看了一眼,便告退。

    “你们都下去吧。”随着太后这话落地,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很快,这屋中便只剩下太后和娄锦两人。

    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随着她一摆手而迸射出凌厉的气势来。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道:“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卷翘的长睫低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纤瘦的身躯却犹如一株白杨,透着刚硬的气息。

    皇后指着一碗汤药道:“原我就知道皇上心疼儿子,便知道他坚持不下来。如此,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狠些。”

    白胎彩釉的瓷碗里的汤水乌黑,然而,这味道却并不浓烈,许是这春花烂漫的芬芳将这药味给掩盖了去。

    可娄锦看着那汤药,如远山晨雾一般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太后,“为什么?”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眉头再一次紧紧蹙了起来。

    她举步走向窗台,窗外嫣红随着雪白的柳絮飘了进来,生命就在这极尽烂漫的春日里休止。

    “娄锦,哀家与皇帝母子连心,他这些年来悲痛着什么,哀家同样悲痛。为了帮她超度,我这么多年来都在佛堂里度过,这也不过是让皇帝好过点罢了。”

    娄锦猛地朝前踱出一步,问道:“她是乌云氏吗?”

    “你知道?”太后诧异问了声,盯着娄锦的眼眯了起来,良久,她才坦然一笑,“既是如此,喝下吧,哀家不想用强。”

    要她喝下?凭什么要她喝下?

    那可是绝子汤!

    娄锦陡然后退了一步,她尚未为自己辩驳一句,太后便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倔强。

    “你与三皇子的婚事不是只靠皇上一句话,还有哀家的一句话。你们要想成亲,这绝子汤,你避不了!”

    为了躲过皇上的咄咄逼人,她退而离开京城三个月。回京的路上屡被劫杀。

    她求来的是什么?

    欺骗吗?顾义熙为自己添一道伤痕,用军功和性命换来的天地为媒难道要在这上头撕裂开一道如此狰狞的伤口?

    她不要!

    娄锦走向那汤药,在太后的目光中挥手打翻那滚烫的汤药。

    娄锦侧身看着太后,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初。

    “顾义熙我要,孩子我也要!”她的双眸有些通红,这两年多来她与顾义熙一道走过的岁月历历在目,她想要做一个母亲,很想。可她的心中还有顾义熙,那个在她心中犹如一尊石碑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

    “天真,太天真了。来人。”随着太后这话,进来一个宫女,她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汤药。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她转过头来,怒道:“你告诉我乌云氏究竟是如何死的,皇上,又究竟为什么不让顾义熙与我结为连理?为什么答应后要赐给我这样的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将这埋藏在心底早就生根发芽的疑惑冲出口来。

    “乌云氏是我的外甥女,我母家在早年的时候因被先祖贬谪,迁徙途中我姐姐为了救我被土匪带走。后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只带着乌云珠如何都不愿意谈起那段过去。”

    太后仿佛陷入了过去的沉痛回忆之中,她的胸口因着这一个一个字而微微起伏。

    “因着乌云珠来历不明的身份我们并没有在明面上承认她的身份。可皇上很喜欢她,可因着乌云珠那说不出口的身份一直都秘密地藏在宫里。她怀孕之时身子极不爽利,太医也看不好她的病。后来藏空告诉我们,她腹中的孩子活不久。我们都不信,可没想到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

    太后的声音透着颤抖,她仿佛被那一段过去勾起了极为伤痛的过往,声音仿佛都告知了千般不愿。

    娄锦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乌云氏的模样,压下胸中的重重困惑,听着太后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原想着等到她怀孕生下了孩子,将会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没想到而我姐姐后来进宫来陪她,本快要崩溃的乌云珠后又怀了孩子,可那个孩子后来,乌云珠便疯了,并且亲手杀了她的母亲,我的姐姐”

    太后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柳条,扶住窗台的手剧烈颤抖了起来,她道:“藏空告知我们,皇室血缘太近,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死便是残。所以,你们不能!你不知道皇上在那段时间近乎癫狂,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若不是以性命相要挟,怕也没有三皇子他们了。”

    闻言,娄锦的心也震动了起来,那故事竟如此凄厉,乌云珠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而皇上几乎为了乌云珠殉情?

    这便是皇室的秘辛了,可这样的过往皇室是如何都不会外传的。如此,怕也是防着这样的事发生了。

    可是,贤妃?

    “这么说,你们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既是如此?为什么贤妃娘娘能生下顾义熙,顾义熙聪明睿智,宅心仁厚,众皇子莫能出其左右,有了他这个例外,你又为什么如此偏执?”

    她眯起眼,若是贤妃娘娘所生的孩子乃是弱智的四皇子,那么她还可以理解,但不是,总所周知,贤妃娘娘的孩子是三皇子!

    “因为贤妃并不是平国公的亲生女儿!”

    太后猛地喝了声,胸中一痛,她闭上了眼,脸上浮现出了炽红,娄锦震惊地站在那,摇头道:“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