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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台的那场专题持续了一个月,周能时常关注新闻,只在头一天的宣传短片中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她提心吊胆了小半个月,又在记者采访从前的邻居时再一次看到了自己被当做背景缓缓掠过的侧脸,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

    谁知时至五月,往事竟会见报。

    余诺一说道:“不是新闻板块,是时评板块,评论了上个月省台那场专题,里面居然提到了你的事情,除了名字没有交代,另外的上头写得清清楚楚。”

    周能听罢,收回了跨上台阶的脚,犹豫了两秒便往楼下走去,余诺一又说:“回头问问你爸,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就怕你妈的心结还没解开。”

    周能应道:“我知道的。”

    中隽小镇没有什么夜生活,平日八/九点的时候,大街小巷里的店铺早便拉了卷帘门,报刊亭也从不会营业至天黑,不过五一节假日总是例外。

    周能朝来时的街道走去,报刊亭老板正要关门,她疾跑了几步上前,老板翻找片刻,笑道:“就是这个了,怎么要昨天的报纸啊,今天的要不要?”

    周能点点头,笑着接过了两份。

    这一则时评字数极多,前半段内容是对那场案子的评论,有褒有贬,最多的还是夸奖当年公安机关的雷霆手段拯救了那些可怜家庭。

    周能倚在路灯下细细阅去,终于看到了以第三者的口吻叙述出来的那段往事。

    五月的夜晚已有小虫盘旋在路灯下,小黑点聚在一起惶惶的让人心烦,看不见的翅膀飞织成了一张薄薄的纱网,朦胧的那头仿佛有白粉艳红的杜鹃花开满遍野。

    时节正是似春非春,似夏非夏,太阳底下晒上一小时,必定会有薄汗沁出脊背。小周能脱去线衫,又盯着杜鹃花怔怔发呆,口水已挂在了嘴角,浩浩扒着她的腰咯咯大笑:“姐姐,流口水了!”

    小周能抹抹嘴角不理会他,四顾周遭不见旁人,她赶紧折下一枝杜鹃,小声问:“要不要吃?”

    浩浩傻愣愣的点点头,小周能掰下一瓣花往他嘴里塞,又掐起一瓣带着花蕊的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两人一齐皱了眉头,褶子愈聚愈拢,终于朝地“啊呸”一声,又“噗噗噗”的吐出了粉色的渣渣,浩浩可怜巴巴:“不好吃。”

    小周能砸了两下嘴,又重新摘了一朵,试味后她眯起了眼,将剩下的递给浩浩:“这朵好吃!”

    姜母远远寻来,招手让他们回家吃饭,见到小周能的内衣已开线破洞,她低低道:“晚上换下来,妈妈给你补一下。”

    小周能浑不在意,饭后夺过碗奔去厨房,姜母笑道:“不用你洗,去跟爸爸聊天。”说着,便赶了她出去。

    姜父已在床上躺了一月,前一阵还有工友前来探望,如今家中早已冷冷清清。小周能搬了小板凳趴在床头,张颌着嘴向姜父描绘屋外的杜鹃花,姜父笑道:“等你念了小学,可就不能整天摘花玩喽!”

    才说罢,门外便传来喊声:“有人在家吗?我们是镇派出所的!”

    那天是小周能最后一次吃杜鹃花,酸甜苦辣她早已记不清,只知道随后的几月家中一片阴霾,就像后来的连绵暴雨天。

    周能到家时客厅的电视机还在辛劳工作,周母抱着被套从卧室出来,说道:“这么晚才到啊,打不到车?”将被套扔到了一边,又说,“下次打个电话回来,让你爸开摩托车去接你。”

    周能抱住周母的胳膊笑道:“回程车到处都是,不用爸爸来接。”说了几句,周父已端了宵夜出来,周母催她吃完赶紧洗澡,又抱起被套去阳台洗刷。

    周能偷偷摸摸的将报纸递给周父,周父静默不语,许久才蹙眉抬头:“这事儿除了家里亲戚知道,另外没人知道啊,难道有公安说出去的?”

    周能摇摇头,“不一定。其实当年很多记者也都知道这事儿的,只是那时没有报道而已。”想了想,她又问道,“妈妈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们前天回来,还没去过学校呢,有几个同事在新闻里看到你了,偷偷问我来着,我应付过去了。”周父叹了口气,“能能,你妈妈的身体也是这几年才好起来的,她想不开,爸爸也不愿意逼她去想,你明不明白?”

    周能怔怔点头,又忐忑说:“可是,浩浩现在就在南大,我平常跟他往来,迟早都要被妈妈知道的,又不能藏一辈子,万一妈妈突然间自己发现了,她会不会很生气很生气?”

    “会!”周父肯定道,又说:“但是爸爸不会去假设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妈妈当年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又有多恨姜家,爸爸全看在眼里,你也要理解,爸爸绝对不希望你妈妈再次倒下。”

    周能忆及那时的情景,不由颤了颤。周母远远喊来让她快洗澡,周能赶紧应下。

    花洒欶欶的往下洒水,周能心神摇摆不定,矛盾紧紧纠缠,她狠狠搓了搓浴球,许久后温水才将胡思乱想冲刷抹平。

    第二天碧空万里,周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周母替她扎起一撮头发,侧挂耳后极显稚嫩。下午一家三口去爬山,狭窄的山道上涌满了人,平地上铺起了一张张报纸,有人架起铁锅煮饭,炊烟袅袅缠进云中。

    一群孩子满山乱跑,摘了一束束的映山红挥来打去,周能笑看他们玩闹,缠着周母撒娇:“妈,我也要去采花。”

    周母好笑道:“你要跟小孩去抢呀,小心他们一会儿把树枝插/你头上。”

    嬉戏笑声溢满山头,阳光渐烈,又缓缓收势垂挪,直到半边晚霞开在绿树丛中,山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夜里冯至驱车来到四合院,沈郴锐开门说:“难得这么准时啊,来来,艾伦正在包饺子呢!”

    冯至笑道:“哟,别吓我啊,你洋媳妇儿能行嘛!”

    “小看我媳妇儿啊!”沈郴锐捶了他一下,阖上门说,“我媳妇儿那手艺还是当初在士林的时候学来的呢!”

    冯至挑了挑眉:“这么说有点儿年头了啊,我一定得好好尝尝。”

    艾伦当年在进入大学前选择先游历再念书,第一站便选择了中国,完成学业后再次回来,在士林镇一呆便是数年。

    她包饺子的手艺便是那时学来,地地道道的南方水饺,鲜香浓郁。

    冯至咬了一口,赞道:“看不出啊,艾伦居然能包得这么好吃!”

    沈国海笑道:“她可是花了心思的,之前在加拿大的时候就打电话回来,让我找点儿荠菜存进冰箱,都冰冻了好几个月了。来来,多吃点儿!”

    冯至赶紧捧碗接住沈国海夹来的水饺,说说笑笑吃了几盘,他突然问道:“对了,你跟能能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沈国海奇怪道:“能能?”

    冯至与他简单解释了几句,沈国海直道“缘分”,又听艾伦说:“对啊,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嫩嫩了,后来再回来,我还做了嫩嫩的英语老师。”

    冯至起了兴趣,笑道:“英语老师?她还会西班牙语和日语,不会还有另外两个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