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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缉妖使们的葬礼在两天后就举行了,同一天举办的还有斩妖司的庆功宴。这似乎是斩妖司的奇怪惯例,庆功宴与葬礼在同一天举行。

    庆祝胜利与缅怀死亡并不冲突,或者说庆祝胜利本身就是一种对烈士的缅怀。

    葬礼上,石久跟在柏树秋的后面,学着他的样子,给每一名牺牲的烈士敬酒。但当他们来到周国泰的灵位前时,石久却把酒换成了白水。

    他记得周国泰不喝酒。

    柏树秋看了石久一眼:“换成酒吧,老周最喜欢喝酒了。”

    石久诧异地看着柏树秋,犹豫了一下,这和他从周国泰那听到的截然不同。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喝,有一次喝酒误了事,出任务的时候晚了一步。”柏树秋把杯子里的酒斟满,缓缓倒在周国泰的灵位前,“那家人被妖兽吃了个精光,从那以后他滴酒不沾,干什么都急匆匆的。”

    石久默然,把水又换回了酒。

    “你其实不用太在意,人终有一死。”柏树秋似乎已经从悲伤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你要向前看。”

    石久将手中的祭酒倒在案台上,离开案台后才回答:“我明白。”

    在此时,忽然有人拉了拉石久的衣摆。石久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身穿孝服的少年。

    少年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我……你……”少年死死地攥着石久的衣服,似乎生怕他走了,“我能不能问一下……我爹……我爹他……他是怎么死的?”

    柏树秋看到少年的同时就紧张了起来,以前不是没出现过烈士家属情绪失控,在灵堂上对烈士战友大打出手的情况。

    “这是马叔才的儿子,马千里。”柏树秋小声对石久解释道。

    说完,柏树秋试图转移他的目标:“千里,来,叔叔跟你说点事。”

    就在柏树秋以为这事儿就可以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石久忽然说话了:“当时巴蛇化蛟,雷云密布,斩妖司死伤无数,超过一半的人被当成劈成焦炭。”

    “随后蛟龙冲破结界,腾云遁走,直奔锦香城而来。若是让它就这么遁走,不仅仅缉妖使就白死了,它事后也必定会对人类的城池展开报复。到时候,死的人可能以城论数。”

    “当时已经没有人能追击那头蛟龙,只有你爹奋不顾身,追上去将那头妖王定位。”

    “若是没有他,我们杀不死那头蛟,今日可能也没有锦香城了。”

    “你爹是个英雄,他直到战死,都未曾向比自己庞大得多的敌人屈服。”

    石久平静地看着马千里,试图从他的眼中读到些什么。

    “谢谢。”马千里的眼眶红彤彤的,却忍住了没有哭出一滴眼泪。

    没有预想中的哭闹,马千里的成熟和冷静甚至让石久都有些不自在。

    “谢谢。”马千里又重复了一遍,强压着声音不让哽咽太明显。

    石久本想拍拍马千里的肩膀,但马千里却转身离去,让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柏树秋也看出了石久的尴尬,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远方的树下:“洛姑娘在等你,不要让她久等了。”

    石久这才看向出口的地方,那里洛琉璃正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白山坠在他们抵达锦香城之前似乎就已经吧所有事都安排好了,甚至还给洛琉璃入了籍……

    现在的洛琉璃已经不再是朝廷通缉犯,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斩妖司的座上宾。

    当然,如果这个座上宾多一些座上宾的自觉就好了。

    她似乎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在这偌大的锦香城里,偏偏一直粘着石久。一旦石久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就会一刻不停地找他,这险些让石久误以为这个洛琉璃跟他的沙雕网友是两个人了。

    虽然石久和洛琉璃到现在都没搞明白白山坠为什么让他们在锦香城等他七天,但一切只要等到七天之后,便可见分晓。

    “我觉得你不用这样吧……我记得你胆子没这么小来着……”石久无语地看着躲在树后的洛琉璃,“而且你也确认了你的通缉令都被撤下来了不是吗?”

    洛琉璃抿着嘴,把视线转移开。

    她当然不胆小,只是眼前的情况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

    她不明白白山坠怎么那么好说话,更不明白给自己的通缉令撤销对他有什么好处。可一些东西若是不标明价格,就说明购买者只能用自己来付账。

    不,这不是对于老友孩子的善意。她所知的,对别人的善意应该是更严厉的,更坚硬的东西。

    她无法理解不收取任何代价的善意,而白山坠的善意,让她下意识的心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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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慰问牺牲者家属这件事在斩妖司似乎是一件约定俗成的惯例,认定了新人承受不住那个场面。所以石久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去慰问牺牲战友的家属,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告诉石久他们什么时候去,又或者他们住在哪里。

    人一旦经历过忙碌后的休息,就很难再提得起劲。

    系统的线索墙变了样,原本错综复杂如蜘蛛网般的脉络消失,将镜天州事件按照时间与人物关系完完整整地列了出来,成为了系统档案馆中的一份文件。如果石久日后需要,随时可以将其取出查看。

    白山坠履行了他的诺言,镜天州已经逐步撤下洛琉璃的通缉令。百姓与江湖人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以为洛琉璃已经被衙门逮捕,不少人都扼腕叹息。

    说来也好笑,若是唐白草那样的yín贼被抓,大多人都会兴高采烈。可唯独一个从合欢宗出来的女子被抓,人们却扼腕叹息。

    比如说洛琉璃,她现在就在扼腕叹息。

    “我当然得考虑清楚了,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好歹原本就是斩妖司的人,正经官职。我呢,我前两天还是个通缉犯呢。你有后路,我哪来的后路?难不成我跑回合欢宗?”

    “我现在说是通缉令被撤销了,可说白了,如果我不听他的话,我的通缉令随时都有可能被他重新挂上去。”

    “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人生地不熟的,还住在全是男人的地方,身边只有一个认识的人……”洛琉璃假装抹眼泪,偷偷看着石久,“而现在,你居然想赶我走……我又没犯什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