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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女身着乌色襦裙,只简单梳了个髻,未施粉黛,尚不如外头男子细粉m敷面来得花红柳绿,尽管面色淡淡,但瞧着比正式场合还更容易接近一些。

    明时公主到来,在场四人皆行稽首之礼。

    她眉眼未动,似乎笑了一下。

    “在这里就不必拘泥礼节了。”

    又问宋老太爷院里的下人,“外翁还未起吗?”

    正说着,便开了门,跟在宋老太爷身边的小童脆生生道:“老先生请几位进去。”

    裴明时第一个进去,后头紧跟阿烛和宋枝枝,奚照兄弟二人走在最后,奚澜不放心,拽着兄长的大袖,再三确认:“大兄不能骗我,告辞完就走。”

    奚照面不红心不跳,道:“自然。”

    奚澜松了口气。他被昨晚上的梦弄得心有余悸,梦中的阿烛比现在高一点儿,趴在案桌睡觉,兄长与裴明时坐在一旁饮茶。

    大抵是顾及睡着的阿烛,两人偶尔交谈也是轻声细语。

    裴明时让兄长想好再做决定,她不要头脑一热、满腔热血的意气少年,她身边是万丈深渊,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寒门出身尚且要犹豫一二,可奚照不同,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当作继承人培养。

    就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兄长就是个傻子,眼都不眨点头道:“我相信殿下。”

    你相信她什么啊!!

    奚澜气得要把地板踩烂,就看见裴明时那个女人一边戳阿烛睡的红扑扑的脸蛋,一边和奚照商量事情。

    但不管裴明时说什么,奚照都是一个字

    ——“好”。

    好什么好!

    阿烛觉得今日的奚澜怪怪的,没个好脸色不说,也不爱说话,还老是用看牙婆的眼神看明时公主,就跟发病了一样。

    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忙抬起头来,就见坐在案桌之后的老者笑吟吟看着自己。

    “我知道奚二郎生的俊,但小娘子也不要老盯着他看。”一句话羞红两个人,沈豫尤不满足,又补充了一句,“老夫年轻的时候,比他可要好看多了。”

    自从皇后去世,沈公便辞官隐居,闭门不出。阿烛原以为他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老头,没想到……还挺可爱?

    阿烛强撑着,假装没脸红,嘿嘿一笑道:“口说无凭,您先将美髯去了,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

    沈公发若银丝,蓄着美髯,身着广袖长袍,如仙鹤欲飞、气质超凡脱俗。

    “那可不成。”沈豫失笑,隔空点了点阿烛,道,“促狭小儿,休打老夫须髯的主意。”

    阿烛见他不生气,大着胆子道:“可以摸一下吗?”

    她第一次见这么长的美髯,眼睛都控制不住放光、黏在上头。

    沈豫假装没听见,将煮好的茶推至奚照面前,对红着脸强装镇定的奚澜道:“少煦还要留在这一段时日,奚二郎不如同他一起,来我这里坐坐?”

    奚澜原本还在为阿烛偷看他而方寸大乱,听到这,瞬间警惕起来,看向兄长,眼神示意他快提告辞的事。

    奚照假装没看见,微微一笑,举茶道:“少池自然要与我一起,日日来占老师的便宜。”

    奚澜:“……”

    震惊气愤之中,夹杂着一丝意料之中的挫败。

    以至于他平静而诡异地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算了、算了。

    奚澜心道,他再想想其他办法,总要让兄长死心才行。

    沈豫对阿烛和宋枝枝道:“以后每日辰时来老夫院里习字背书,等殿下到了,老夫再一同授课。”

    又指了指奚照兄弟二人,使唤起学生来毫不手软,笑道:“若有不懂,尽管请教奚氏的两位郎君。”

    奚照颔首微笑。

    奚澜面无表情。

    从进来到现在只自顾自品茶的裴明时见沈豫说的差不多,便提起正事:“表兄不过弱冠之年,外翁让他主动要求外放那穷乡僻壤之地,是否太过冲动?”

    先头说过,宋夫人有二子三女。长子留在身边、于京中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在炼丹之术上颇有见解,能言善辩,倒是很合陛下心意;次子于年初入仕,却在沈豫的吩咐下主动要求外放做一个偏远之地的小县令。

    沈豫淡淡笑道:“那样的地方才锻炼人。”

    锻炼人?

    怕是吃人才对。

    奚澜冷冷移开目光。比起裴明时,年老成精的沈豫要更虚伪一些,所以他两个都不喜欢。

    屋内静了一瞬,沈豫拿了本书给阿烛,让她自己先看,不懂便问七娘,或是奚澜也行。然后打发他们去外头抱厦玩。

    宋枝枝见奚澜冷着脸,心里发怵,借口更衣先回了房。

    在沈豫这里,她连茶都不敢喝一口。

    阿烛翻了翻小儿启蒙的书,觉得沈公小瞧她,抬头就见奚澜眉头紧锁、心不在焉。

    阿烛试探道:“奚二郎君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腆个脸问:“能不能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奚澜迟疑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险些脱口而出“你这个没良心的——”

    奚澜憋着气,见她眼眸亮晶晶,忽然想到方才她看沈豫的美髯也是这个眼神,跃跃欲试。

    奚澜故意道:“我在想,沈公的美髯光泽细腻,看着就很好摸。”

    阿烛啪的一下合上书,“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可惜了,不给摸。

    奚澜想到这个惯会哄骗人的老头,又想到他悉心栽培的好外孙女,心中满是恶意,不动声色地怂恿道:“沈公每日用过午食便会小憩一会儿,屋内无人,不若我们一起,去剪几根下来看看?”

    阿烛一惊,摸摸就算了,还剪几根下来?

    看不出来啊,奚二郎君竟然还喜欢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奚澜当然不敢。

    兄长幼年便拜沈公为师,他跟着来了不下数次,知道沈豫把那蓄了多年的美髯看得比命还重,平日掉一根都心疼,更别说被人剪了。

    他要是敢做,兄长便敢把他腿打断。

    沈豫耳聪目明,饶是隔了好远,也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幽幽一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你表兄的事老夫自有考量,不必担心。”沈豫一早就算过了,那小子命硬,谁死了他都没事儿,再适合不过去那样的地方。

    他意已决,谁说话都没有用。

    裴明时只好岔开话题,就着如今的形势提了几句,沈豫道:“你心里有成算,老夫也不多说了。”

    奚照给两人沏茶,温声道:“老师、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