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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斐收拾情绪,起身整理衣袍。层层竹帘被掀起,一位着青色对襟锦服的男子出现,模样已是中年,但仍是飒爽英姿,走路带风。此人正是中书省尚书:梁鸾。

    他瞥了眼跪坐在地的歌弈剡,冷冷道:“此人不顾大局,私心报复,不能再委以重任。”

    歌弈剡急忙自辩:“我是被人利用,才…”

    “你不是第一次犯错,皇宫禁卫是怎样的重要,怎能交给你这样一个只顾私人恩怨之人?!”

    墨斐看着正在训斥歌弈剡的好友,不由得欣慰,在京都之中,所有人都怕他,只有梁鸾与他最是志趣相投。淡然道:“梁兄息怒,剡儿已经受到了惩罚,我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应该能改改性子。”

    梁鸾厌恶地瞪了歌弈剡一眼,对墨斐道:“左将军的位子空了才多久,就已经被人抢占,到时候还得去好好疏通一番。”

    “伏晏将军吗?”

    梁鸾有些惊讶:“墨兄的消息可够快啊!”

    墨斐请他入座,方道:“卫盛初年,容国大兴军队,广招兵马,伏宴参军;卫盛五年,在西北斩杀临军两百人,被提拔左前锋,同年冬月,战中立功,再次迁升。卫盛十年,伏宴已是左将领。五年后带着荣耀回京,我特地将他推荐给政亲王,当月便被编入‘巡防军’,一直以来,他对我忠心耿耿。”

    梁鸾恍然大悟:“原来墨兄早已安排好了!”

    “放心吧,谁都不会威胁到我们。”

    二人又聊了半个时辰,才做道别。墨斐看向书房外逐渐靠近的光亮,笑不及眼地说:“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来了,你便去试一试。”说着走进里屋。

    跪得快昏过去的歌弈剡突然振作起来,回头看着那扇门,心里却有些没底。如果试错了,左卿在舅舅的心里不是更加忠诚,自己还如何铲除这颗眼中钉?

    他深吸口气,大致想好了对策,便将外头的人请了进来,却见他手里提着不知什么东西。

    歌弈剡端起桌上的茶杯,笑容满面地喝了口热茶,才问:“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左卿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以为然,反而关切地问:“你伤势未愈,怎么在这儿?”

    歌弈剡冷笑,“自然是特地来恭候你,你怕什么?”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将我当成敌人,欲除我而后快,现在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与你并无矛盾,我走我的路,你过你的桥。”

    “左卿,现在就只有你和我,装什么装?”他将茶杯用力甩了出去,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你不是很厉害么?你把你那些话再说一遍,那个盒子,对!就是那个盒子,你和西楼的话,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还在介怀那件事?我和西楼交情不深,那日他是向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话,不过我全然没有放在心里,至于那个盒子,与你大为不利,我已经帮你烧了。”

    歌弈剡的脸皮狠狠抽动,“还狡辩!既然对我不利,那为何不直接交给我?谁知道你是真烧了还是假烧了!”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烧的,看,现在你就怀疑我了。”

    “你!”歌弈剡气得脸色涨红,接下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卿无奈的摇头:“算了,你既然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一起共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收回停在门帘下的注意,不多时,只见那紫云滚珠门帘掀起一角,墨斐笑容满面地出来,对他道:“怎么来了也不让人传个信?我也好提前备上晚饭,快坐,屋内有火炉,先暖暖身子!”

    左卿和歌弈剡互相冷视一眼,便随之进入。

    墨斐一路行云流水般落座,中途还顺势瞪了眼歌弈剡,眸子里隐藏着极度的不满。

    他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笑着问:“书院琐事繁忙,平时都没得空,怎么今日得闲来看我?”

    左卿微笑道:“这是避暑山庄秘制灵膏,有愈合伤疤,重塑筋骨的奇效,我特地拿来给将军疗伤。”说着展示手里的两坛东西。

    歌弈剡冷哼一声,根本不想不领情,却在墨斐几乎要吞人的眼神下立即服软,极不情愿的起身过去接。

    “掌事大人可真是关心小弟,不知这灵膏有没有壮阳奇效,看你多用些才是。”歌弈剡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他难堪的机会,他几乎将此当作人生最大乐趣。

    左卿丝毫不在意,只将灵膏罐子递给他,当他们的手都触碰到罐子时,歌弈剡暗暗试了猛劲,几乎要将它捏碎。左卿面不改色地松开手,笑吟吟的说,“灵膏虽有奇效,却最是经不起使用功力的,若执意行之,怕是会落下残疾,你还是早些回去,擦了药疗养几日,也就全好了。我还有要事与义父商议,就不送了。”

    歌弈剡用力将罐子往怀里一塞,阴阳怪气道:“你左卿能有什么大事,我就算听了,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我是怕你累着,更担心你误了疗伤的最佳时辰。”

    歌弈剡还想针对,墨斐厉声制止,“还不回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面壁思过,反省下自己所犯的事。”

    歌弈剡又气又恨,却因惧怕墨斐的威严不敢出声,只能作罢。

    歌弈剡一去,墨斐又恢复笑颜,“说吧,何事。”

    左卿面色严肃的说:“想必义父也已经听说了,袭欢公主已到了适婚年龄,恰逢五日后诸国进京上贡,陛下已经决定在那一日为公主择婿。”

    “看来你已经有了计谋。”

    “计谋算不上,只是觉得这次比武招亲是个大好机会,以陛下对公主的喜爱,若能迎娶公主,对我们可是我们如虎添翼啊,而最重要的是....将来。”

    墨斐点头认同他的想法,但立即否决:“机会倒是千载难逢,但是,参加比武招亲的定是武功高强的人,如何取胜?”

    “我已看过参赛名册,除了诸国王孙贵族不乏一些有名气的江湖人士,我们只要派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混入其中,不会有人发现,若是能赢得比武,对义父可谓是注了一股坚硬的后盾。”

    “陛下已经阅过名册,如何做手脚?”

    “为避免麻烦,自然是不能去招惹诸国的王室贵族,那些江湖人士倒是不错的选择,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若输了呢?”

    左卿面露难色:“若输了……”他思索片刻,随即豁然,“若真的输了,收拢几位高手也未尝不是笔好买卖。”

    墨斐缓缓展开笑颜,深邃的眼窝被周边皮肤扯动,显得更加阴森,“向来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你的能力,终将在我之上。”

    墨斐对左卿的信任和器重,向来坚定不移,这也是让歌弈剡痛恨嫉妒的直接原因。但是对于左卿来说这未尝不是捧杀,越是器重,墨斐心里便越是充满希望,一旦失望了一次,他的可信度自然降低了,那么对于日后的计划来说,定是举步维艰。

    但是,左卿对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向来得心应手,死的,他总能说成活的。

    在墨斐热烈的注视下,左卿振袖跪伏在地,“义父之于容国乃不可或缺之肱骨,我怎敢与您相比。”

    对于墨斐来说,左卿是他的左右臂膀,是替他出谋划策的军师,他手里拿着多少臣子的软肋,凭着这些软肋,墨斐在朝堂如鱼得水,再无人绊脚让他恶心。这样一个天降奇才,他自然是要好好呵护的,自己的宏伟事业,说不定也需要左卿来继承。

    昏沉的内阁,旃檀缭绕,佛香充盈,书架前的人轻轻敲打着茶杯,心绪不宁。砚生敲门而入,左卿神色凝重地盯着他手中那份密件。

    “可是云来阁?”

    砚生递上密件,回道:“没写署名。”

    左卿并未多虑,接过了信看。

    “说的什么?”砚生瞧着他展开密件,忍不住问。

    “鸿鹄困于深庭,展翅难得清明。”左卿狐疑地看着鸿鹄二字,这明显有所指…

    “是严翎!”他有些震惊。

    砚生着急的问他:“玄庭掌司?他怎么突然找到大人你?”他一想到大人被一个死士头领盯上,吓得脸色惨白。

    左卿将密件烧毁,复道:“玄庭只听命于陛下,向来不管朝廷的纷争,这次突然写信,还真是意外。”

    “那…您要如何处理他?”

    “扳倒墨斐、逼容帝退位,只清理三省六部还不够,我需要兵。可言真已卸甲,他无权再调动禁卫军,如今除了政亲王的京都护卫军,也只有太子的东宫禁卫军可用,不过现在多了个玄庭,可谓是如虎添翼!”

    玄庭只替皇帝办事,追查、杀人,都是秘密行事,他们有自己的人马,直接听命皇帝,那些人被称为‘廷卫’,共三十六人,个个精英,骁勇善战,据说,都是军营挑选出来的孤儿,是死士!曾传言,墨斐招揽过他,但他不为所动,一心守护陛下和太子。

    “玄庭只听命于陛下,严翎又是个死脑筋,是出了名的固执,怎会与我们联手对付墨斐?对付墨斐,是不是要替太子殿下铲除绊脚石?”

    “他是陛下亲卫,不是太子亲卫,何必为了太子去冒险?想来,他是单独与我合作,至于为何……”左卿轻轻叹了声,想到玄庭为容帝出生入死,一路用鲜血保护,才能让容帝安然无恙至今,可是,这样一个昏庸无道,听信谗言的皇帝,实在不值得为他拼命,“或许,他守护并非是皇帝,也不是太子,而是容国,至于皇帝是谁,太子是谁,并不重要。”

    砚生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吓到,慌张的说:“他是如何断定您一定会与他合作?他……他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在做的事吧?”

    左卿倒很是冷静,淡然地说:“玄庭是做什么的?探听、追踪、抓人、杀人,不管哪一件单拎出来都超过了刑部能力,你觉得这样一个部门,又深扎在皇宫当中,会不知道太子行踪?以他们的经验,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子的目的。”

    砚生恍然明白,但是话是这么说,就怕严翎这是在充当鱼饵,后面执鱼竿之人,恐怕是陛下!

    左卿对他的猜测有些意外,容帝昏庸多年,放任墨斐为非作歹,如今还能突然清醒了过来?想来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