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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尔吉的童子军队伍,离开七个星山口,快进哈满沟的时候;桑兰特意折了几根路边白杨树上的树枝,提在了手上。

  这五月的白杨树,已经枝繁叶茂,桑兰专挑了些叶片茂盛的枝子。

  “弄这些杨树枝干啥?”高山疑惑地问桑兰。

  桑兰诡异的一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道尔吉带着大家进到哈满沟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这时间,正是蚊子最多的时候。

  成片的蚊子,开始“立体攻击”这些行色匆匆的过路人;刺耳的“嗡嗡”声,弄得人心慌意乱。战马也发出了烦躁的嘶鸣声。

  高山和齐峰拿着桑兰给他们的杨树枝,不停地浑身拍打;可还是被叮咬得全身痒痒,异常难受!

  齐峰叫道:“怪不得尼满前面说‘哈满沟的蚊子能下菜’。这里的蚊子也太多了,个头还大!真够炒几盘下酒菜了……这也奇怪了?我们上次路过哈满沟,是四月份;时间和这次差不多,没记得有这么多蚊子呀?”

  高山笑着打趣说道:“这都七年过去了。那时间,我们还都是小屁孩,血里带毒,蚊子不敢叮……不过。现在咬我们的,肯定是这里的母蚊子!”

  桑兰眼睛一瞪!大声吼道:“哎!好好说话!……”

  道尔吉鬼笑着对齐峰说道:“这里的蚊子专叮外面来的胖小子。你看!它们认识我,就不咬我,也不咬‘大师父’。怎么样?……”

  齐峰稍微观察了一下,喊道:“怪了!还真是这样……嗯!这些蚊子,可能知道我们是来走亲戚的;拦着不走,要红包呐!”

  大家一阵笑声.

  尼满带着道尔吉和高山,摸到了自己家老房子院子跟前。

  从外面看起来,院子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三人观察周围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尼满就去敲院子门;可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

  尼满准备翻过院墙进到院子,道尔吉拦住说道:“不要把老人家吓坏了……我去把古丽叫来再进院子,让古丽来叫门……”

  尼满带着道尔吉和古丽、桑兰,翻过院墙进到了院子。见房间的门是从里面插住的,判断可能是热依木江叔叔老两口还住在这里。

  古丽一边敲门、一边悄声喊道:“叔叔!婶婶!我是古丽……能听见吗?”

  叫了两三声,房间里慢慢有了动静。门打开了……阿达兰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盏油灯。

  当她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确实是侄女古丽;老人的脸上,马上开始抽搐起来……

  阿达兰让大家把战马牵到院子里,喂上草料;自己生火,给大家烧水热饭。

  尼满、高山、齐峰在院子外稍远处散开,负责警戒。

  古丽问阿达兰说:“婶婶!我叔叔到哪里去了?”

  阿达兰回答道:“你叔叔最近听进城回来的人说。朝廷的大军,已经打败了浩罕人;收了乌鲁木齐和整个北疆,现在打到托克逊了。浩罕人的军队,全都撤到了库尔勒和焉耆。他们把北疆的好几万老百姓,也都看押在库尔勒。现在库尔勒城里城外,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你叔叔,想趁乱回去看看自己家老房子;昨天,他和另外的两个人,一起去库尔勒了。还不知道,他们进没进城?……”

  “没事!叔叔做事稳当,不会有事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朝廷大军要不了多久,就会攻下焉耆和库尔勒。到时候,我们把你和叔叔一起送回库尔勒!”古丽安慰婶婶说道。

  阿达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和你叔叔都这把年纪了;生死由命,都不太在乎了。倒是苦了你们这些孩子……要不是浩罕人折腾这十年,你们都应该成家立业了。我们也早就抱上小外孙子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真不知道该咋办?”

  听着阿达兰的唠叨,桑兰一把将道尔吉拽到跟前,问阿达兰说:

  “阿达兰婶婶!您看这个小伙子咋样?和古丽般配吗?”

  阿达兰一愣!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当她看到古丽低头羞涩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八九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赶紧拉着古丽的手问道:

  “这小伙子不错!你们确定了吗?”

  古丽说道:“婶婶。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你和叔叔拿定主意,看看合不合适?……”

  阿达兰急忙说道:“合适!合适!肯定合适!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生逢乱世,吃了不少的苦。也是患难之情啊!这是天意。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婶婶祝福你们!”

  桑兰跟古丽说道:“你看!老人们多赞成,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又对阿达兰说道:“阿达兰婶婶!我和古丽都是孤儿。我们的父母亲是在同一天被浩罕人杀害的。我们这几个人,在土尔扈特部落一起长大,互相照应、彼此信任。只不过,我们两对新人是三个民族;我和道尔吉是蒙古族、古丽是维吾尔族、高山是汉族。古丽担心老人们有讲究;不同民族之间通婚,可能不合适……”

  阿达兰急忙摆手打断桑兰的话,说道:“千万不要再提什么不同民族不能通婚的事,那都是‘老黄历’了!只要是中国人,都是中华民族;两个人愿意,就能成家立业!……我还听说,不同民族成婚后生下的后代;要比单一民族的后代,聪明得多!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只要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桑兰看了一眼道尔吉。意思是:老人都说到这个份上,古丽就是你的了;你还不赶紧表态说话,简直像个木头!

  道尔吉听了阿达兰的话,心里是无比地兴奋!让桑兰眼睛一瞪,马上反应了过来,赶紧说道:

  “感谢婶婶的祝福!我一定好好对待古丽。给你和叔叔养老,就是我和古丽的事!”

  阿达兰端详着道尔吉这位像牦牛一样壮实的侄女婿;心里非常地舒坦,脸上的皱纹都笑出了花。这时,她好像又记起几年前,曾在哈满沟见过道尔吉的事,她问古丽说:

  “几年前,你们‘童子军’到库尔勒搞侦查,路过哈满沟。好像就有道尔吉?”

  古丽点点头回答道:“是的,他是我们的头儿。这次来的人,和上次来的人,是同一队人;只不过这次多了智信师父。我们还叫‘童子军’!上次到库尔勒搞侦查,叔叔和道尔吉领着我们立了大功!汗王带着队伍,把浩罕人的大营给端掉了,缴获了好多好东西!……不过,打仗的时候,道尔吉差一点把命送掉。好危险!”

  阿达兰一手拉着古丽、一手拉着道尔吉,兴奋地说道:

  “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次见到你们,就觉得你们这些年轻后生,都生龙活虎特别可爱。没想到小小年纪,就立下大功!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听到这些,也会特别开心的……今后再上战场,可要小心!”

  道尔吉和古丽都点了点头。

  桑兰向阿达兰说:“阿达兰婶婶。我和尼满还有高山,都商量过了。我们成家以后,还是和部落的‘童子军训练营’在一起。先在天狼谷,今后朝廷大军收复了焉耆、库尔勒,我们会一起随整个部落再回到哈尔莫墩的部落大营。哈满沟的这所房子,就送给您和热依木江叔叔了!”

  阿达兰流着泪说道:“给我们平白无故住了这么多年。还种了你们的地,养活我们这么多年;我们已经知足了。咋还能再收下你们家的房子?这可绝对使不得!不过,库尔勒的家,现在也根本不敢回。听他们说:种香梨的话,要交五种税;比以前咱们大清国衙门收的,要高十五倍。种粮食、种麦子,收得更多。交不起税,就要杀人!真没法活下去……”

  “婶婶。桑兰和尼满,这可是真心想把房子送给你们。他们感谢您和叔叔,这些年在这里陪伴他们过世的父母;每年‘清明’,都要替他们扫墓、添土。今后,我们‘童子军’即便都成了家;也会生活在一起,就在离哈满沟不太远的哈尔莫墩。随时都能来看你们!”古丽说道。

  “库尔勒的冬天还可以,夏天热得要命!今后,您和叔叔冬天住库尔勒;夏天就住在这哈满沟,这里凉爽。两边都有房子,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桑兰说道。

  道尔吉憨笑着说道:“对!我们以后有了子女,就是您的孙子孙女;还能请您去照看呢!……”

  古丽眼睛一瞪!顺手在道尔吉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道尔吉疼得“哎哟”了一声,不吭气了。

  大家一阵哄笑!

  智信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也十分开心。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问阿达兰说:

  “大婶。刚才您说热依木江叔叔和其他人,进城去库尔勒了。他们说没说走的是哪条路线啊?”

  阿达兰急忙说道:“对了!你们要去库尔勒的话,一定要小心。我听他们说,浩罕人撤到库尔勒以后;通往库尔勒的所有路口,全部设了关卡。从北边铁门关,到东边魔鬼山的东山口,设了好几个哨所。都有不少人把守……古丽的叔叔他们,好像是要绕道南山进库尔勒……”

  智信和道尔吉都点了点头。

  尼满吃着阿达兰烙的苞谷面饼子,感觉和以前吃的不一样。他疑惑地问道:

  “婶婶!我们小时候吃过苞谷面饼子。那时候,觉得根本咬不动!现在怎么觉得挺香,还挺软和;像‘柴火馕’一样。这是咋回事?”

  阿达兰笑着说道:“苞谷面饼子,肯定不好咬。你现在吃的,是一半包谷面、一半土豆泥掺起来做的。这些土豆,也是你们家地里长出来的,每年都能收不少。这几年,就靠这两样救了命……”

  桑兰一听,觉得有点意思。跟古丽说道:“以后,我们也试着这样炕饼子。”

  古丽点了点头。

  大家最终商定:把战马就留在哈满沟阿达兰家的院子里;徒步绕道南山进库尔勒。

  第二天天一亮。大家陪着桑兰和尼满,带着供品来到乌日图夫妇的坟前,扫墓、添土、祭奠。

  智信为惨死在阿古柏屠刀下的这两位老人诵经祈祷。祝愿两位老人的灵魂在天堂安详!并将西征大军即将彻底扫平阿古柏侵略军、家乡即将光复的好消息,告慰两位老人的在天之灵!……

  晌午时分。道尔吉带着大家,成功跨过了浩罕侵略军设置的两道封锁线,来到了南山北坡脚下,准备开始登山。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身后远处刚才经过的那个小土沟沟口,扬起了很大的沙尘。

  道尔吉十分诧异!就带着高山和齐峰,悄悄爬上了东西走向的一段高坡查看。

  望远镜里,只见从焉耆方向,缓缓过来了一大队浩罕军的骑兵。骑兵队伍的中央,是马拉的十几门火炮。

  高山见道尔吉看得入神,笑着问道:“我看你在流口水。你该不会想打他们大炮的主意吧?……”

  齐峰说道:“这样的大炮,就是弄到手里,也带不走啊?”

  道尔吉看着,心里痒痒得够呛,可又觉得无可奈何!万分遗憾地说道:

  “我腿上的伤,就是这样的火炮给我留下的。我真想搞上一两门弄回去……凯瑟琳大姐会操作的,就是这样的英国大炮,叫阿姆斯特朗野战炮。”

  高山有些疑惑,自言自语地道:“现在西征军还没攻到焉耆。他们咋就撤了?焉耆不守了?”

  齐峰也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突然说道:“注意看!那些个骑兵其实都带伤,是用伤兵护卫炮兵的。这些都是被西征军打残废的队伍。”

  道尔吉说道:“这可能是他们觉得在焉耆开打,炮兵用不上。想把这些火炮架在魔鬼山上防守库尔勒……把这件事记下来,这也是重大敌情……”

  高山对道尔吉说道:“要是你姐夫的骑兵队在这,一个冲锋就能把这些残兵败将全部干掉!把这些大炮,全部拉回去……”

  道尔吉轻轻摇了摇头,挥手示意离开这里……

  经过两个时辰的跋涉,童子军顺利跨过了南山峰顶,到达了面向库尔勒城的南坡一侧。

  这里的山势,已经起伏不大,视野相对开阔;离库尔勒城和浩罕军兵营,也就只有四五公里远。

  高山和齐峰,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浩罕军兵营、各处哨所;然后将各处的兵力配置情况,仔细画成了草图……美中不足的是,从这里看不到魔鬼山和铁门关的布防情况。

  这次看到的情况,和上次侦查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现在,兵营里的敌军和战马,满满当当;城里面乌央乌央的,到处都是人。

  能看到的魔鬼山脚下方向,有大批的浩罕军队和老百姓在挖战壕。战壕的后侧,也在平整场地。很明显:这块场地,将是敌军炮兵的一处阵地……这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高山在最后观察库尔勒南边城墙的时候,发现他们以前两次翻越的那段城墙,虽然还是老样子;但上方出现了两处不太深的豁口。感觉到:这个豁口的存在,明显是有人也从这里翻越城墙,进城出城时留下的痕迹。

  道尔吉也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最后确定:晚上还是从那个城墙豁口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