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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都听到了,还听得十分清楚。顾云霁刚到徐承裕的住宅,就听到内院里徐书华和方子归二人的争执。

    他愤怒于方子归的无耻和冒犯,想就那么冲进去,又怕不仅没能阻止对方,还被方子归倒打一耙,当场诬陷是徐书华主动纠缠,毁了她的名声。只好在外面提高声音装作拜见老师,营造出徐承裕回来的假象,这才顺利吓跑了方子归。

    此时听见徐书华的询问,顾云霁不想让她感到难堪,于是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听到什么?我也是刚刚才到,方才看见院门好像动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老师回来了呢,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见顾云霁眼神飘忽,明显说的不是实话,徐书华惨然一笑,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听到了,不然哪有这么凑巧。”她顿了顿,声音发涩,“让你看笑话了,但还是谢谢你。”

    徐书华鼻头微红,眼眶有些湿润,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背过身去,不让顾云霁看到她的失态。一回忆起刚才的场景,她心里就又羞又恨,连袖中的玉簪都膈应得仿佛有灼烧感,几乎快要忍不住内心想将它摔个粉碎的冲动。

    印象里的徐书华一直是温和而自信的样子,此时却像琉璃一样敏感又易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顾云霁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才好,半晌才踌躇道:“徐小姐……”

    徐书华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我其实早就看出来方子归居心不良,只是没办法。我怕贸然说出来,影响爹爹和方伯伯这么多年的交情,所以一直都是退让忍耐。”

    “清明前后,听说他家里在给他议亲了,我以为他这回总该放下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竟趁我爹爹不在,恬不知耻地上门前来纠缠。”说到这,她声音颤抖,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

    顾云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都议亲了还?”

    徐书华转过身来,强颜欢笑道:“是啊,他都议亲了,我也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今天若不是你,我就……”

    “不会的!”不等她说完,顾云霁就抢先道。

    顾云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下一直觉得,徐小姐是个自信又大方的人,不仅有满腹的才华,还有端方的品行,待人接物和煦温暖,从来不曾自轻自贱。”

    “徐小姐自是清风霁月,冰洁玉荷,又怎会被方子归那等地上凡尘、塘中淤泥沾染?就算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徐小姐也请相信,脏的不是你,而是他。”

    少年语气坚定,仿佛说的是什么天下至理。看着他澄澈而真诚的双眸,徐书华一时有些怔住了。

    初见时,她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冒冒失失地出去开门,见他目不斜视,言语规矩,只当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后来每一日的相处中,他温和谦逊,每次看她的眼里没有半点邪念,果然是表里如一;那一日送礼物,他避开了所有暧昧的选择,可见心思细腻,考虑周到。

    今天,他赞她是清风玉荷,仿佛目光从来不曾停留在她的皮囊上,而是穿透血肉,注视着她的内心。他和旁人,真的不同。

    夕阳下,柔和的日晖透过窗棂,落在石砌的光滑台阶上,映照出点点光斑。徐书华突然感到一阵轻快,身上自小便被裹住的层层茧缚有了松动的迹象,露出一个小缺口,可以供她伸出尚未被完全磨平的棱角。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她,不是以女人的标准,而是以人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