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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DD西餐厅的胖子洋人,是个德国人,准确说是个英国籍的德国人。名字叫“弗兰克.海因里希”。这胖子今年刚满五十岁,住在天津的英租界的一栋小洋楼里。

    这人早年当过兵,庚子国变那会儿,在八国联军的德国军队中服役,曾跟随部队打进北京,并且在紫禁城大肆劫掠,估计抢到了不少值钱的珍宝,所以这个弗兰克,虽然除兴和贸易有他的股份外,名下只有居住的小洋楼,没有其他产业,但他在汇丰银行的存款却十分丰厚,足够他后半辈子吃喝享用的。

    估计也是因为有钱,又没什么事情干,所以吃东西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十来年下来,愣是把自己从正常体重,吃成了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

    后来查明,当年大八国联军剿灭红灯照,黄莲圣母林黑儿被人凌虐致死,元凶中就有这个弗兰克海因里希。这也是目前凶案最有可能的犯案动机,只不过这次凶手不是人,而是看不见的“鬼魂”!

    租界里接连几宗离奇命案,全都跟红灯照,黄莲圣母有关,那些崇信天主教基督教的洋人,也都忧心忡忡人人自危,甚至已经有些租界高层,私底下找到教会,希望教会能办一场驱魔仪式,彻底驱散这中国的恶鬼凶灵。

    就连英国工部局内部,都有不少公职人员和警察巡捕,开始相信鬼魂杀人报仇的说法,工部局有个别华人警察,还提议找道士和尚,来租界大办道场,超度亡魂。不过最后顾及颜面,还是被各租界当局否决。

    韩大胆儿从不信世上有恶鬼,只信世上有恶人!

    他很想看看弗兰克的尸检验状,但这死者是洋人,案发地又在英租界,案子自然归了英租界,解刨验尸都由工部局负责,外人根本拿不到尸检验状。而且这案子虽然棘手,但负责这案子的马丁却十分自负,它虽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仍旧决心亲手勘破这宗离奇凶案。

    别说在洋人眼里,当时的中国警察办案手段落后,就是中国警察有法子查清此案,工部局的警方也绝不想假手于人,真让中国人破了案,哪怕是找个道士把“鬼”抓住了,他们都会觉得颜面扫地。

    这些洋鬼子,虽然嘴里说着东方神秘古国的美好,但打起根心里就没看得起中国人,觉得中国就是个野蛮落后的国家,一个个中国人,骨子里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些洋人中尤其以这些大不列颠人为甚。他们自称日不落帝国,虽然嘴上说什么绅士文明,自由民主,实则,横征暴敛,任意杀戮,抢占别国领土,奴役他国人民。不信您就问问美利坚的土著印第安人,这帮原住民,都快让当年的大不列颠殖民者杀绝种了。

    大不列颠一向以帝国王者自居,自觉高人一等,甭说中国人,就连其他什么美、法、俄、德、日……几乎世界上所有国家,在他们眼中都远逊于己,不过是二等公民!

    电话那头的白崇伟虽然说尽力而为,韩大胆儿也听得出,他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搞到弗兰克的尸检验状,几乎是没什么可能。

    撂下电话,韩大胆儿不死心,又跑到梅本事办公室。向梅本事提出,和英租界工部局交涉联合办案,毕竟他自己也是案件亲历者。

    梅本事听完,刚喝的茶水一口全喷了出来,坐在那不停地咳嗦,边咳嗦边说道:

    “您了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么?让我和英国人交涉,我脑袋上才带多大帽子,等您了多前儿当上大总统,您了再亲去自交涉!”

    说着把茶杯往桌上一蹲,接着说道:

    “咱自己的案子都查不过来,祖宗!您了就别给我找麻烦了,我屁股底下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呢!英租界,嘛叫租界,就是租给人家,借给人家,那玩意儿有字据的,那儿现在就是人家的地儿,算人家大不列颠领土,咱还想插手人家领土的事儿,您了快别逗了!”

    韩大胆儿倒理直气壮:

    “民国五年那会儿,法国人想从老西开扩大租界面积,咱全天津工商界一起抗议,罢工最后不也赢了么,别一沾洋人咱自己就先磕膝盖发软!”

    梅本事道:

    “怎么着?咱也号召全天津卫老少爷们儿,罢工示威?死的还是个洋人!跟咱有一毛钱关系么?您了今早还没吃早点吧?赶紧吃早点去!从外面给我把门带上!”

    韩大胆儿虽然也知道这时不可能,但心里就是想弄清这案子。梅本事看他站着不走,就说道:

    “您了身手了得,是津门侠客,要不您了现在就亲自出手扫平四夷!那到时候就是您说了算,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别说查个洋人,就是查英国皇帝,也没人敢拦着您!”

    国弱民孱,外有列强环伺,日寇虎视眈眈,国人还内斗不止,老百姓也大都独善其身,这种颓势之下,天津上海这样的城市,依旧夜夜笙歌,纸醉金迷。韩大胆儿虽然为人刚直,眼瞅着这混乱的世道,自己虽然不忿,也别无他法。自己充其量也就是海河里的一粒沙子,但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凭一双手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虽然嘴损,但这次听着梅本事损自己的话,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臊眉耷眼地转身离开。

    梅本事没想到,韩大胆儿这次竟然没还嘴,让自己给损走了,心中突然有种大获全胜的喜悦感,不觉有些得意。随手拿起报纸,哼着小曲儿,眉飞色舞地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韩大胆儿心里也知道,去找梅本事十有八九是无功而返。反正手头儿暂时没有案子,干脆去趟防疫院,找老苏聊聊,凭他多年验尸经验,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一路无书,韩大胆儿带着点酒肉,来到防疫院。刚进防疫院后院的门,闻见的不是来苏水味儿,反而是一阵熬鱼的香味儿。推门一看,老苏刚点上炉子,正在小屋炉子上熬小鱼儿呢!

    天津卫九河下梢,河流众多,又是入海口,专出河海二鲜。天津卫还吃鱼虾的人也特多。贴饽饽熬小鱼,是天津一道家常名菜。一般家里都是土灶,支口大柴锅,灶火烧旺了,锅里熬鱼,热锅边上贴玉米饼子,天津叫贴饽饽。

    这熬的鱼其实也能用大鱼,不过那时候大鱼都比小鱼贵,所以普通老百姓一般就是买点小鲫头儿、马口鱼等等,熬熟了味道一样很香,再配上贴饽饽一块吃,尤其是靠近鱼汤边上那一圈,粘着鱼汤既有鱼味儿,还焦黄酥脆,味道十分可口。

    这小鱼就有一点不好,就是刺儿多,吃的时候要留神,不然很容易卡刺儿。嗓子里真卡刺儿了,用嘛方法都不好使,就只能生往下咽饽饽,把鱼刺儿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