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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这东西,最为复杂难懂。

    韩大胆儿为了救张彪、王振脱险,独个儿掉下深坑,水花一翻就不见了。

    这哥俩有那么一瞬间,的确颇为感动。可是像是王振、张彪这种人,警察当得久了,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什么恩情,什么义气,对他们来说都是狗屁,只有白花花的洋钱才是真的。

    就算有人救了自己性命,顶多当时红个眼圈,说两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之类的套子话,过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救命这事儿,时间久了,就跟口烟儿赛的,风一吹也就散了。

    可眼前,毕竟是一个人大活人,拿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俩一口气儿,但凡是俩肩膀扛一个脑瓜子的活人,这会儿心里都好受不了。

    此时这张彪王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得劲儿。范统急得乱叫,跳脚直蹦。花四儿看见韩大胆儿掉下去,心也凉透了。

    一阵慌乱之后,几人这才想起,得赶紧找人,说不定下到陷坑底下还能捞着人。就怕这陷坑通着河眼,把韩大胆儿吸到地下河里,那可就真别想活命了。

    范统趴在坑边喊叫了半天,只听见水声却不见有人答应。王振让花四儿和范统守在原地,他和张彪回去喊人。花四儿和范统均想,这九道弯儿诡异凶险,韩大胆儿都陷在此地,更别说他俩,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留下,说不定就一块并骨了!

    四个人分成两拨,来回推脱,都想让对方留下看守,自己回去找人。最后二对二变成了三对一,范统、张彪、王振三个怎么说都是一起来的警察,只有花四儿一个是街面混的无哩悠子,当然只有他当倒霉蛋了。

    范统、张彪、王振三人顺原路返回,找到等在暗娼小院儿里的李环、刘元,说明了刚才的变故,几人一道赶回总厅报信儿。

    梅本事听说韩大胆儿掉下深坑,当时心里一片冰凉,不禁黯然神伤,愁眉不展。他倒不是担心韩大胆儿的安危,他是想到自己没了得力干将,日后再想多破大案有个升腾,那可就难了。

    他心里也骂自己,早知道能出这事儿,自己干嘛让他负责九道弯儿这案子呢,一开始就随便找个人应付应付就得了,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事赶紧调集一队人马,派车拉着这队人,赶往九道弯儿。

    一方面是因为这九道弯儿这事儿,害得自己日后不得升迁,他心里有气,非要带人把九道弯儿翻个底儿朝天不可。另一方面,他总觉得韩大胆儿是个福将,而且就凭他那个身手,保不齐就能逃出生天,所以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亲自带着大队人马直闯九道弯儿。

    知道九道弯儿的古怪后,梅本事倒不是不怕。但清平白日的,身边又兵强马壮,呜嚷呜嚷带了一堆人去,真有事儿也不用他冲锋陷阵,侦缉科有的是炮灰。您说,当初他要有着魄力,让韩大胆儿带一大队人去查抄九道弯儿,也不会有之前的变故了,这不拾毛篮的遛河边——多(鱼)余么。

    到了九道弯儿,梅本事撒出人,把一二十人分成几队,往胡同里冲,他当然得冲在最后。

    虽说韩大胆儿刚到侦缉科没多久,且为人嘴损手黑,但他屡破奇案,本就名声在外。而且来了之后,又办了几个小案子,得了些上峰的赏钱。但自己一分没要,都分给了科里这些警员,还掏腰包请大伙儿吃饭,所以在科里人缘儿着实不错。

    甭说科里,就算是整个总厅,除了几个推不倒搬不动的老油条,其他人跟韩大胆儿关系还都不错。一听说韩大胆儿出事儿了,个个都冲在前头。

    就连之前跟着一起来的张彪、李环、王振、刘方四块料,都一改往日颓势,冲在前头。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韩大胆儿是为了张彪王振,才落入陷坑消失不见的。

    可众人在胡同里一通转悠,甭说那可深洞陷坑,就连看守在坑边的花四儿都没找到,刚才那画出来的死胡同斜坡,更是不见踪影。一众警员,挨着院儿地大门,拍不开就砸门,可胡同里大多数院子都已经搬空了,只有临街几间粮食店还开着。

    因为临着街,大门都开在大街上,所以也不怕九道弯儿鬼打墙。只是平时店里,连掌柜带伙计,谁也不往胡同里走。院儿里没茅房,宁可走二里地去其他地方上茅房,就算兜不住弄一裤裆,也没人愿意,回身去九道弯儿这片胡同里的茅房。

    众人胡同窄巷,溜溜地搜查了一遍,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老时年间不像现今,警队都讲求科学,那会儿警察队伍里着实有不少迷信的,信鬼信神的。这时候找不到刚才范统、张彪他们说的那几个地方,有的人一下就慌神了,非说这地方真的有鬼打墙。

    这恐慌情绪一旦传开,立即就会不断扩散,不少刚才冲在前头的警察,这会儿都开始往胡同外面蹭咕。

    梅本事心里也开始嘀咕,但眼前有这么多人壮胆,毕竟增添了几分胆气,他指挥各队,又在胡同里里外外找了三遍,不但没找到范统他们说的地方,就连一个奇怪的转玩儿拐角都没瞅见!

    眼看这快天黑了,这片有没有路灯,梅本事心想,要是韩大胆儿这时候在生,那早就现身了,恐怕这回,这小子真是吹灯拔蜡了,心里原本的一丝希望,此刻也全都化成了泡影。只能颓然下令,整队集合,回转总厅。

    出了胡同,梅本事没让范统上车,反而给他派了个,最为难不过的差事——去韩大胆儿家里送信儿!

    胡同里花四儿没了踪影,可他就自己过日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韩大胆儿家里还有父母高堂呢!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事儿难的了,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大不幸。要不是梅本事强行委派,打死他都愿意来送这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