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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时分,从无宵禁一说的临月湾也从早些时候浮于表面喧闹,转而沉寂于画舫内里,传出声响外人听来依旧热闹非凡,可零星有人陆续下船走出,也预示着后劲不足的到来。

    来风月之地的人,也不是全然都是来找乐子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只是为了宣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对着陌生人吐露心迹也能消除一些淤堵的心绪,配合着酒盏起落,糟心事也跟着一并下肚,只是下船之后的撒酒疯被人看到,不免被外人腹诽酒品太差。

    行路踉跄不倒翁,苦楚肝胆诉酒魂。

    一队身穿皂衣,悬有腰牌,腰挎横刀之人走过,几个喝酒喝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酒鬼看到后,赶忙手脚并用靠向路边。

    没法子,这些人真敢收拾酒鬼,如果不是真的醉酒到爹娘都不认的地步,但凡还有一点清醒,都不敢随意招惹这些捕快,不然酒醒之后不知道是在什么旮旯犄角待着,兴许是某个角落,兴许是牢房,脸上说不得还留着鼻青脸肿伤痕。

    要是身份显贵之人,那得另说,落单之后被他们寻见,保证和对待爹娘一样安稳送回住处,即便事后数落他们手脚不够轻灵,害得自己被蚊虫叮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捕快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谁让咱三代祖上没发迹呢,忍着吧。

    那队捕头从大路拐进一处栈道,走过几处岔路后停下,居中一个戴着幞头捕快走到队伍前面,对着暗处招招手。

    在一艘渡船上钻出一人,蹑手蹑脚走到跟前。

    “认准了,是那人吗?”

    “班头,错不了的,就是那人。”

    被称呼班头的人,呼出一口长气,“老子真想你是瞎了眼!”

    被问话的小个头一脸无奈,“班头?又不是我走漏的风声。”

    班头一脸不悦,随口敷衍道:“行了,也不是怪罪你,老子这不是倒霉么,轮我当差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回头看向几人,“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能轻举妄动,记住了!”

    皆为同僚,为何来这里都清楚,如何慎重也不为过,几人一起拱手领命。

    班头走向一艘画舫,属于那类苦哈哈唱曲儿艺舫,船舱里面勉强能站起身走动那种。

    他当然不会认为里面那人有这种雅趣嗜好,不由自主转头看向舫船窗口正对的另一边,这便不言自喻了,可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闲逛至此,游玩一番,府衙上下乐意奉陪,替人掏钱都乐意。

    如若不是?那就没得法子,能劝则劝,实在不听劝,就只能试着赶人了。

    从打探到这个消息后,班头后牙槽一直下意识紧咬不放,这会儿腮帮子都有些犯酸,拿手狠狠揉揉,可不能怂了,既然所有人都推他过来谈话,那借势是最可行的法子了,就是拿捏起来太难了,毕竟里边那人太不一般。

    想到这里,把府衙里面那群等信儿的家伙挨个骂了一遍,狗日的,老子上差时候这人已经来了多时了,硬耗到老子上差,把我推来。

    什么眼花了再看看,什么可能个把时辰就会走,一群使绊子的家伙,要不是昨日我喝酒多了歇息太晚,没能听着来了大麻烦,老子宁肯自个摔断腿,今晚也不来当差撞钉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平心静气后的班头上去掀开了船帘。

    两个女子正陪主客喝酒,一人坐于对面拨弄琵琶唱曲儿,老鸨则在靠近门帘位置当作守门人,她也是自以为最先听到动静的人。

    看到来人衣着后,神色一凛,掌着钱袋子的她,自认为没少了份子钱啊,今儿个这么晚了怎么还招惹上捕头了,看样子还是个班头不大不小的人物,还是说这位是个喜欢听曲儿的雅致之人,打算今晚“临辛”这里?

    不知如何开口是好时,班头对这屋里人说句,“都出去。”

    嗓音浑厚,带着不容置疑。

    老鸨转瞬之间想清楚了什么,招呼着自家姑娘们赶紧出去,这是官家和客家之间的事情,不是她们能掺和的。

    出船上岸后的老鸨这时才泄出一身冷汗,那人该不会是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吧?

    让一个班头亲自前来,忧多喜少,这大半天的光景都在伺候一个大盗,回想起来就手脚发冷,得亏还算尽心尽力,要是惹得那人一个不高兴,被一刀砍了也是白砍。

    现在捕快还是来了,看你往哪里跑?

    不过,那些捕快也算不得啥好人,当差的那几个钱可不够他们乱花的,更多的就是从她们这些人身上“揩油”,还会客气的和你说“多少无所谓。”可有几个敢往少了给,要不然天天去你舫船晃荡,要不就站你船外边当个“守卒”,哪还有恩客敢上门。

    “唉,千万别打起来,打坏了可全算我的啊。”老鸨不念里边人的好,可也不愿里边打起来。

    船内,只余两人。

    做客之人依旧端坐,提手倒上一杯酒,自饮自酌,对于来人丝毫不意外,也不理睬。

    班头心头不悦也只能强行忍着,心里也清楚这类人物没必要给一个小小捕快脸面。

    走到那人对面,眼睛撇一眼斜靠桌椅阔刀,刀鞘上镶有一块白玉,再对应那人脸上伤疤,错不了。

    班头恭敬拱手道:“临月湾捕头姜潇,见过秦大宗师。”

    被称呼大宗师之人,闲情逸致夹起一口下酒菜,细细咀嚼,再喝上一杯酒后咽下,这才不慌不忙道:“世事无常,在南水国,有幸被人认出后,人家只给我个‘小宗师’的头衔,到了这边就由小升大了,实在有趣。”

    姜潇只在传闻中了解过这人,摸不清这人真实脾性,只听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有千里追凶的美名事迹,也有屠人全家的凶悍恶名,至于‘大小’争议,他不敢,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不敢和这类人物僵持,姜潇尽可能撇去官腔,心平气和说道:“大宗师这次来临月湾之前,该支会我们一声的,何必亲自来这窄道画舫,直接唤她们进府衙就行了,我家上官很是仰慕大宗师威名,早就想和您喝上一杯江湖侠义酒,再由临月湾女子伴舞,岂不是美事一桩?”

    秦姓宗师依旧不看姜潇,“呵呵,江湖人说的就是我,这没错,‘侠义’还是免了吧。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

    先前无视的目光终于转向捕快,虬髯大汉脸上伤疤更具威视,姜潇不由自主想退后两步,惊觉之下,强压这种念头。

    好在大宗师目光马上偏移几分,透过窗口看向另一处,“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清楚了,又拦不住,死马当活马医吧,“大宗师有所不知,其实他们夫妇已经改邪归正,在暗地里是帮我府衙做事的,整个府衙都可作保,绝无半分虚言,若是不信,我可以拿出盖有大印的担保信……”

    “我是来找人的,看你担保信做甚?”

    姜渊一咬牙,实话实说道:“我不清楚大宗师找到他们后会如何,可既然他们夫妇已经是半个府衙之人,大宗师就不要太过为难他们,毕竟和整个府衙作对……”

    对面之人忽然张狂大笑,姜渊一个措手不及呆愣当场,有何可笑的,难不成这就要动手翻脸了么?

    大宗师笑完喝上一口酒,似乎刚才引自己发笑的“下酒菜”进了肚子,脸上笑意不减道:“和整个府衙作对?是你临月湾府衙和我作对才是。”

    姜渊拿出自己这边最硬的底气了,最后却被当作笑话,这不免让他心生绝望,他没有和宗师交过手,可江湖传言,宗师之类的人物可以做到箭矢雨泼而不进,临月湾折腰好汉的小地方,养不出、留不住英雄豪杰,自然也无从谈起和宗师作对本钱。

    “那若是让他二人自行离去,府衙不再容留,如何?”

    “他们走了,你们府衙不是还在嘛。”

    “何意?”

    “总归有人要出来受罚,选一个吧。”

    走出舫船的姜渊神情萎靡,看看两边船只,口中无言,心中腹诽,“他娘的,左右为难我这个小的。”

    “来来来,走一个,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崔英借着酒兴讲故事,主要是她自己,偶有穿插陈景的事情,开讲时改去一些人事物的名讳略微磕绊,后来故事掺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顺口,有牛皮吹破天的迹象。

    什么她从天而降,救下了小婉,而后与她隐居山林,这次出来是给她找到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的。

    还有他在乌驼城中大杀四方,与其中一夜魔大战三百回合,最后还是被技高一筹的她杀之,险象环生。

    最后的最后,同她一起共赴妖城的道友,遭到妖魔偷袭,不得不退隐江湖,她与师门众人于河畔为道友送行,还吟诗一首,情谊深厚可见一斑。

    讲到后边时候,陈景都忍不住提醒她,别再编了,破绽太多,老天都罩不住你吹的牛皮了。